干凈。不然夏昭時……夏昭時，會嫌棄她的。

他好不容易才讓夏昭時覺得自己變干凈了一點(diǎn)，實在不想，再被打回原形。一切重來的滋味太難受了，而他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林煙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搓了很久。用力得很。每一寸肌膚，都是。其中有些傷口又流血了，他知道；可是那樣撕裂的疼痛，越痛，卻反而讓林煙覺得越是欣喜，越是感動。流吧，流吧，流血吧……流出來，那些被那畜生嗅過舔過，啃過咬過的地方，應(yīng)該，就會干凈了。

夏昭時，我、我不臟的。

林煙閉著眼睛，在熱浪滾滾，蒸汽騰騰的高溫浴室里，一邊拼命用力地自找苦吃，一邊虔心祈禱地，這樣想著。

四十分鐘以后，林煙又帶著一身新傷舊傷，和一身被搓得紅通通皺巴巴可憐皮膚，從浴室里裹著浴袍，濕嗒嗒地走了出來。一開門，一團(tuán)毛茸茸軟綿綿的小東西，便立馬歡天喜地?fù)u頭晃腦地飛快撲到了他的腳邊。

如果是在以前，那么林煙一定是會笑瞇瞇地很快彎腰抱起它，然后放在自己懷里好好地逗弄戲耍一番的?？墒墙裉欤墒乾F(xiàn)在，林煙實在無法控制地一抖腳踝，并且?guī)缀跏怯帽M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才總算勉強(qiáng)壓抑住了自己拼命想要將這可愛乖巧的小東西一腳踢飛踢遠(yuǎn)的難耐沖動。沒辦法，經(jīng)過昨天的那件事情，他真的不想再看見──至少是在短時間里，都不想再看見，這一張同屬犬科類動物的，似曾相識，有如夢魘的狐貍臉。

小Adrian察覺到“爹地”對自己不同尋常的冷淡甚至是嫌惡，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手足無措地繞在林煙腳邊嗚嗚跑了兩圈，極其委屈地咩唔叫著，泫然欲泣。

那無辜的樣子看得林煙心煩意亂，快步走回床邊坐著，干脆眼不見為凈，不想理。

“嗚……”小Adrian想要上前，可是剛一邁開前爪，就被自己一向笑靨如花，溫柔漂亮的的好爹地那一記從未見過冷冷如刀的可怕眼神給嚇得僵在半空，一個沒掌握好平衡猛地向后一仰，笨笨倒在地上呼哧滾過一圈，等到好不容易撐起圓滾滾肥嘟嘟的身子重新站直，卻是嚇得再也不敢違抗父命，輕舉妄動了。

“嗚、嗚嗚……”

夏昭時果然在一個小時以后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房間門口。他一向就是一個這么嚴(yán)謹(jǐn)?shù)嚼铣?，?yán)肅到嚴(yán)厲的無趣家伙。林煙坐在床沿正對房門，目光吃吃，神情極似專注而又宛若恍惚地凝眸注視著門外的夏昭時，在不禁如此輕笑腹誹的同時，卻又倏爾轉(zhuǎn)念好奇：真想知道小時候的夏昭時，從小到大，難道，也就一直是這么一個少年老成，聽話模范的樣子？

呵，一念及此，林煙忽然覺得，那可能不僅不會無趣，還反倒，實在有一點(diǎn)可愛呢。

那樣的夏昭時，他真想知道。真的想。如果有機(jī)會，如果……還有機(jī)會的話。

不自覺的呼吸急促，雙手微抖。林煙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現(xiàn)在的不安惶恐，忐忑緊張，究竟從何而起，來自何方。

此時夏昭時全身上下，并不比剛剛才沐浴完的林煙干燥多少，發(fā)上衣上盡是不斷滾落的小水珠，背上胸前，染著大片大片濡濕的陰影?？磥響?yīng)該是下車后不耐煩地?fù)]開了原本想要替他打傘的下手，直接一路走了出來，步伐急切，步履很快。

夏昭時停在門口先看了房里的林煙一眼，林煙莞爾回了他一抹淡淡的笑容。潛臺詞是，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先處理你的事情。

夏昭時究竟有沒有因此而長長松一口氣，表面上誰也看不出來，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林煙是了解夏昭時的。夏昭時收回視線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地對著Jim，不用也無需再多說什么了，只一眼，Jim便心領(lǐng)神會，毫不猶豫地直接板住他左右兩手的大么指指甲，停頓幾秒，忽然猛一用力，便將那兩殼子整個兒連皮帶rou地嘩啦一下全部扯了下來。兩么指霎時間血流如注血rou模糊，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這是規(guī)矩。

Jim雖看起來表情如常眉也不皺，但那從他無法掩飾略微加重的鼻息和呼吸聲里，可以想見這樣的痛楚，就算比不得是錐心刺骨肝腸寸斷的厲害程度，但是，也絕對不輕。

夏昭時卻仿佛早已經(jīng)對此種場面見怪不怪，十分習(xí)慣般冷冷回望著Jim，仍有水滴滾落的濕潤面頰讓他原本溫潤清雅，又極偏柔的俊美五官，顯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冷峻，冰冷無情。

“把小指的也掀了?！卑肷?，夏昭時突然對Jim下了這樣一道不近人情的殘酷命令。

Jim頓時愣住。倒不是因為怕了，而是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夏昭時是最守規(guī)矩的。他定的規(guī)矩?？墒乾F(xiàn)在，他居然為了房里的那一個人……而親口，打破了他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

“要我親自替你動手嗎?！毕恼褧r的催促有地獄索命的修羅，冷淡而陰沉，音量雖不大，卻足夠驚心動魄。

Jim猛地回過神來。一咬牙，如法炮制，將兩邊的小指甲蓋也嘩地一下掀了。身體上的疼痛當(dāng)然不用多說，可Jim心里更是難免苦笑：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他被吩咐扇林煙的那兩巴掌，照如今的狀況看起來，以后恐怕，大概是要還回到自己的身上。

最后轉(zhuǎn)身進(jìn)屋前，夏昭時對Jim淡淡撂下一句話：“別忘了，你的代號。”

Jim。這不是一個名字，而只是，一個代號。一個誰都可以擁有，也誰都有資格占有的代號。你不是第一個Jim，也可能不是最后一個Jim，這世上能取你而代之的人，多的是。

夏昭時跨步走進(jìn)屋內(nèi)，砰一聲重重關(guān)上了門。林煙心頭一顫，總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那一抖劇烈抖動了一下。他知道，夏昭時一路隱忍的怒氣，全都發(fā)泄在了剛剛那一響，蓄勢待發(fā)的關(guān)門聲里。

坐在高高的床邊，一下一下，晃蕩著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全好的，那兩只光溜溜白裸裸的腳丫子，林煙歪著腦袋神情安寧，微笑看著門前不遠(yuǎn)處，那個面色罩冰，眉目陰鷙的夏昭時。

哎，好嚴(yán)肅啊。

林煙在心里無奈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開口，或者說是……有點(diǎn)，不敢開口。

兩個人就這么默契沉默地對視了許久。于林煙而言，這段無聲綿延的安靜時光，卻仿佛是有幾個世紀(jì)那般，恒久和漫長。

最后，到底是林煙先沒有忍住。好危險，在夏昭時的面前，他居然敗得，連冷戰(zhàn)都輸。

“我沒有被……”

解沒解釋完，下一句“我不臟的”也還沒能來得及說出口，林煙便只覺眼前驟然一花，陰影掠風(fēng)而過，等到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竟已被夏昭時給重重按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