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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戶戶歇了業(yè),漁船都頭靠頭泊在港里,鎮(zhèn)南頭的漁業(yè)市場也門可羅雀,只有山坡上的龍王廟里香煙繚繞,人頭攢動。 阿姨和她不過幾個月沒見,還是做了整桌的飯菜等著她,拉住她又哭又笑,抹著眼淚問:“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工作太辛苦了吧,怎么還是這么瘦?” 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阿姨的過分關(guān)懷,笑著說都好。頭一天晚飯的飯桌上,阿姨坐下來拉住她的手說:“你爸爸聯(lián)系了我好幾次?!?/br> 臨走前芷蓁也來找過她,托她把大包年貨帶給她阿姨,最后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叔這幾年身體也不好,自從你上大學(xué)那年突發(fā)了心臟病,也住過幾次院了,每次進醫(yī)院都同我說,想要你回去看看他。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過去的事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諒他?” 她在心里冷笑,沒痛過的人永遠不知道疼痛的滋味,不知道時間越久,那滋味就越深入骨髓。 更何況并沒有那么多年。 她不是從來沒有抱過幻想。小學(xué)時她常常偷偷給父親寫信,告訴他自己考了一百分,去參加了數(shù)學(xué)競賽,長了個子,裁了新衣。小學(xué)畢業(yè)時她還給他寄過學(xué)校里寫的命題作文,題目就是。那時候她多天真,以為自己夠努力,夠優(yōu)秀,爸爸會為她驕傲,可每一次寫信都是石沉大海。最后一次寫信是初中畢業(yè),她告訴他她中考成績在縣里名列前茅,考上了重點高中。她所要不多,無非是爸爸說兩句鼓勵的話,甚至什么時候得閑,來看看她,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也好。這次寫信父親倒是有了回音,沒有只字片語,只額外寄來一筆錢,替她繳納高中學(xué)費。 從那以后她沒再寫過什么信,也不再抱什么幻想。 阿姨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父親,大概怕惹她傷心,現(xiàn)在竟然說起來,而且深深嘆一口氣,說:“我看你還是回去看看他?!?/br> 她不想聽,也不想問,低頭提起筷子,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先吃飯,好久沒吃到阿姨做的rou餅蒸黃魚了?!?/br> 阿姨靜默片刻,不顧她的抵觸,還是繼續(xù)說:“他年紀(jì)漸漸大了,聽說身體也不好。我也到了這個年紀(jì),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也該是時候為身后事做點安排了?!?/br> 這話她聽在耳里尤其刺耳。她低頭用筷子一根根挑著黃魚背脊的暗刺,冷冷說:“我不缺什么,他的東西我什么也不想要?!?/br> “傻孩子,”阿姨的語調(diào)也急起來:“我懂你怎么想??赡氵@樣你那個后媽豈不是正中下懷?你爸爸這些年生意做得這樣大,你后媽最好你們父女兩個永世不見,這樣她兒子好繼承全部家產(chǎn)。如果你mama泉下有知,怎么會咽得下這口氣……” 她迅速扒完碗里的飯,逃去廚房洗碗,才算了結(jié)這場談話。 晚上賀宇川打電話來,她還問:“你有沒有特別恨的人?……也不完全是恨,也許是因愛生恨的人?” 他“嗤”了一聲:“因愛生恨?那我能恨誰?你?問這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立刻反嘲回去:“這不是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沒話找話嘛?!?/br>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調(diào)節(jié)好了情緒,可還是被他聽出了端倪,問:“有什么不高興的事?” 她淡淡地回答:“哪有?沒什么。” 他在電話那頭停頓片刻,忽然說:“我明天去接你?”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才到家,他怎么可能來接她。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還是哈哈一笑:“別來,你別嚇著我阿姨。” 他沒有立時接話。他們大約真的是無話可講,可又誰都沒說要掛,隔著遙遠夜空,連無聲的空白也是遙遠的。他隔了良久,似乎嘆了口氣才說:“你走的時候還天晴,現(xiàn)在我這里外面開始下雨了?!?/br> 她笑著回答:“我這里外面在下煙花?!?/br> 夜晚是寂靜的,時近午夜,遠遠傳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霎時間此起彼伏。大城市早就禁了煙火,只有她們這樣的小鎮(zhèn)上還聽得到這樣的聲音。隔著玻璃窗望出去,她看見鄰居的小孩在樓下圍作一圈,在圈中央點燃煙花。紅的綠的,五彩斑斕,一朵朵升騰到空中,在墨黑夜色的背景里耀眼地變幻著,極盡絢爛,又轉(zhuǎn)瞬即逝。 “芃芃……”他的聲音遠遠傳來,讓她心上無緣無故顫了一顫,不知是不是預(yù)感到他要說出什么覆水難收的話來。 幸好他那邊轉(zhuǎn)眼間又熱鬧起來,賀宇靜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過來:“哥哥,哥哥!你躲在房間里干什么?”她不禁莞爾,幾乎可以看見小公主沖進來扭著屁股爬上賀宇川膝蓋頭的樣子。他在背景里說:“公主殿下,你怎么還沒睡?哥哥在跟朋友通話。”賀宇靜的聲音喊:“是不是芃芃阿姨?我要跟阿姨說話?!彼麛蒯斀罔F地回答:“不是?!辟R宇靜說:“你騙人,我明明聽見你叫芃芃?!彼恼Z音無奈:“小家伙,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她被逗樂,掛掉電話去睡覺。 第32章 Hello,World?。?) 余下的長假過得平靜無波。又不是演青春偶像劇,他當(dāng)然不會真的長途跋涉跑來永平接她,不過出乎她的意料,他還是來接了。在她回H城的那天,他在長途汽車站接到她。 阿姨說春節(jié)后要去醫(yī)院體檢,她鼓動她去H城的大醫(yī)院,所以兩個人同行。坐了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她自覺得滿面塵灰一身土,一出站卻遠遠看見他那個高個子站在最顯眼的地方,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不見了,剪了一個清爽的短發(fā),甚至穿了一身整潔的襯衣西褲,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一下子成熟得她都認不得。 阿姨一看有男生來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她含糊其辭地介紹:“這是賀宇川。” 他恭恭敬敬叫了一聲“阿姨”,接過她們手上的行李。出站的路上她還不解,落在后面偷偷嘲了他幾句:“過了個年怎么都認不出你了?去干什么了?有人結(jié)婚?還是又去相親了?”他“嗤”地笑了一聲,輕輕拉住她的手。阿姨在前面回頭同她說話,她連忙甩開他的手跟上阿姨的步伐。 坐進車里,阿姨總算找到了機會對賀宇川上下端詳,刨根問底:“小賀啊,麻煩你來接,真要謝謝你。你和芃芃是同事?。俊?/br> 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以前是,現(xiàn)在我自己在辦公司。” “哦!”阿姨表示十分激賞,“自己開公司啊,看起來還這么年輕!今年多大了?家里也是H城的?” 她看阿姨很快就要問到最高學(xué)歷是啥,兄弟姐妹幾個,父母做什么工作,有沒有婚房,連忙打斷:“阿姨,賀宇川是賀老師的兒子?!?/br> 阿姨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哪個賀老師,她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