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的帳子里人聲全無。

崔勤瞧著景元陰沉的臉色，心知太子殿下這是真的動怒了，朝張將軍和他家殿下拱手請戰(zhàn)：“臣愿領兵前往望關城?！?/br>
張將軍抬眼望了望他，又掃過柯鎮(zhèn)，凝眉細思。

崔勤知道張將軍自有思量，用眼神安撫了一下太子殿下，景元瞧瞧他，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了壓心里的怒意，靜候張將軍有什么說道。

“還是容臣領兩萬精兵前往吧，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景元微微一愣，崔勤或柯鎮(zhèn)，張志成選誰都不意外，但是奉恩將軍親自愿往倒叫太子不解其中深意了。

他欲細問，張將軍卻含笑不答，只是掃視帳內(nèi)。景元會意，把所有人連帶崔勤都趕了出去才追問：“為何是將軍親往？”

張志成道：“崔勤經(jīng)驗不足，柯鎮(zhèn)或缺仁心，既要救人，臣去更合適?！?/br>
既然張將軍這樣說，太子殿下自然沒有異議，當即寫下調(diào)令用印后著奉恩將軍張志成即刻點兵前往。

張將軍領命而去，景元出了議事的帳子就被候著的崔勤給逮住，拖到崔將軍自己的軍帳里去了。

“老頑固要自己去？”

景元占了崔勤的書案奮筆疾書在給皇帝寫軍報，頭也不抬地回答：“他嫌你太嫩，怕柯鎮(zhèn)殺氣重?！?/br>
崔勤打鼻子里哼了一聲，倒是沒反駁。

景元聽他沒說話，心思就放在自己手里的事上，寫了一陣一舔筆，發(fā)現(xiàn)墨干了，太子殿下放下筆嘆了一聲：“我回自己的帳子或者你把蘇哲給我叫來?！?/br>
“他沒來之前太子不動筆墨的么？”崔勤瞧見那硯臺了，卻還是挑眉道，“如今軍情緊張，營地內(nèi)禁止肆意喧嘩走動，太子殿下和蘇大人也應當一視同仁，少折騰?！?/br>
景元把筆一扔，指著崔勤就罵：“心眼還沒針鼻大，就你能折騰！還有臉說別人！”

崔將軍充耳不聞。

太子殿下唱獨角戲一般瞪了將軍半晌，雙肩一垮，灰溜溜地自己研起了墨，把筆撿回來寫完了軍報。

兩個時辰后張將軍領兵離營，太子殿下逮著個空遛回了自己的主帳。帳子里飄著點淡香，不名貴的冷香卻令掩過了碳火的那點味道，火爐上煮著水，正咕嘟嘟冒熱氣，蘇大人在主座的下首放了個矮案，正在替太子整理幾案上的文書，太子殿下頓覺身心舒暢。

崔將軍畢竟沒有喪心病狂地追到主帳撒野，張將軍離營，他和柯鎮(zhèn)就要擔起營內(nèi)實務。因著虜破奇襲在前、人馬離營在后，兩人商議將崗哨增加了一倍，巡防的頻率也增加了。

出人意料的是，虜破暗地奇襲在先，后手卻光明正大地列兵叩關，這一明一暗，倒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老將軍離營不到兩日，虜破的戰(zhàn)書送到了合重關北大營的主帳。

太子殿下手握戰(zhàn)書，招眾將商議，此戰(zhàn)，又該誰出關迎敵呢？

崔勤同柯鎮(zhèn)沒了奉恩將軍制衡，差點當場翻臉，兩人俱有意領兵，誰也不肯退讓。太子殿下旁觀了良久，最終下了令，著崔勤出戰(zhàn)。柯鎮(zhèn)當場沉了臉，太子殿下卻斷沒有看他臉色的道理，只管點兵、下調(diào)令。

既已得了太子旨意，崔勤便一心備戰(zhàn)，整個北大營安靜地忙碌著，軍糧軍械出庫，人馬點齊，列隊侯戰(zhàn)！

營門大開之時，崔勤只來得及遙遙北指，對太子道：“待臣凱旋而歸！”便策馬領著五萬精兵飛馳出了合重關！

景元送軍出戰(zhàn)，于垛口上遙觀大夏的軍旗慢慢消失在視野中，直到蘇大人輕輕提醒，太子殿下才收回了視線。

此去北行五十五里有一處河灘，這是方圓百里唯一一處水源，也是虜破人最重要的水源博拖河在地上的最后一段，這里如今被選作戰(zhàn)場，似乎可見虜破人的某種決心。

不過這與崔勤無關。

就像這處河灘之于大夏的無關緊要一樣，虜破人的決心崔將軍不在意，他只知道，去年大約也是這會兒，他帶箭傷從合重關打退虜破第一勇士阿骨金并追擊百里，直到軍糧無繼、自己傷口惡化才讓阿骨金撿回一條命。今日再戰(zhàn)，手下敗將何言勇？

虜破人從小長在馬背上，各個都是騎射的好手，驍勇善戰(zhàn)，常常敢以百千人的隊伍奇襲大夏邊境零星小鎮(zhèn)，但是若論列陣對戰(zhàn)，攻城掠池，那真是不行。

“阿骨金，臉上的傷還疼不疼？”崔勤站在陣前，手握馬刀指著對面虜破人的首領大將，語帶嘲弄。

阿骨金身材高大、面容陰沉，臉頰上一道傷痕襯得他那雙三角眼更顯兇狠，這位虜破第一勇士說大夏官話的語調(diào)有些怪，但倒是很流利：“小子，上次那箭沒要你的命，那是你欠我的，今天我可不會再失手了！”

崔將軍一聲冷笑：“求之不得！”言罷，馬刀一揮，雙腿一夾馬腹，他胯下那匹烏云蓋雪一聲長嘶，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

第25章

在京城一年，崔將軍雖在某些事情上費了極大的心力，但是騎射武藝卻都沒有落下，反而精進不少，今日與阿骨金一交手，便覺得手中馬刀如臂使指，揮灑自如，于是愈加戰(zhàn)意澎湃。反觀阿骨金，不比崔將軍年富力強，雖然短時間內(nèi)還與崔勤戰(zhàn)成平手，但若是拖延時間，只怕體力不支。

話雖如此，阿骨金到底經(jīng)驗豐富，幾次憑直覺避開崔勤致命一擊，雖說頗為狼狽，但到底讓崔勤一時之間奈何不了他。

兩翼軍隊的戰(zhàn)局幾乎是崔勤和阿骨金的翻版，大夏軍紀嚴明，盾、矛、騎、車結陣沖鋒，幾次打散虜破的隊列。但是虜破人單兵單騎的作戰(zhàn)能力實在不弱，一時之間也難分勝負，拖延下去則是比拼各自軍隊的持久力。

崔勤同阿骨金在馬上拼殺之際還有閑余掃視左右兩翼前鋒旗手的指揮，在心中一計較，更加游刃有余。今次出戰(zhàn)，眾將身上都帶著足以支撐五日的口糧，后續(xù)補給也不遠，而此間戰(zhàn)況，虜破人決計堅持不到三個時辰就要敗退，想到這里，崔將軍旋身揮刀，由上而下朝著阿骨金的腦門劈了下來。

阿骨金剛從他的上一波攻擊中緩過來，聞聽風聲，還來不及細看就以手中彎刀上舉抗擊，兩把兵刃擊在一處，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金屬聲！阿骨金虎口當時就崩裂了，盡管扛住了這一擊，但阿骨金臉色漲紅，臉上的疤痕也似充了血，突兀地橫在臉上，看似猙獰實則狼狽！

“阿骨金，你老了！”太陽西下，逆光的青年將軍一臉冷峻，手握馬刀似戰(zhàn)神附體，崔勤的刀尖指著阿骨金，看他的眼神已不似去年看著一個值得防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