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還能出這種事?！倍螣畹哪切╋w揚(yáng)跳脫消失，沉靜下來的樣子和當(dāng)年區(qū)別其實不大——也就是這種安靜，能讓我慢慢找到一點(diǎn)清明，看著他。

    我的改變可能就在于此刻我能靜下來聽他說，不會怒火上頭六親不認(rèn)什么勸也不聽。

    段燁讓別人先走開，我看著他們欲說還休的樣子閉上了眼睛，覺得怒火又往下降了降。我連去打探高安涉的事情都怕他們擔(dān)心，此刻知道這事更危險，更怕他們了。

    段燁敲了敲桌子，我的注意力跟著回到了這里。

    “哇，你眼睛都紅了。”他盡量讓氣氛輕松一點(diǎn)，我也努力笑了笑，不想讓他白費(fèi)力氣。但可能過于勉強(qiáng)，段燁搖搖頭，還是正色。

    “這樣，還是一樣，我繼續(xù)給你講道理。你要是聽不進(jìn)去……那我學(xué)你二哥，直接攔下你?！?/br>
    “那你可能也失去了接近高安涉最好的機(jī)會。”

    “接近高安涉說白了是我的事情，你愿意幫忙我當(dāng)然謝謝你，可決沒有把你搭進(jìn)去的道理。”段燁說。

    我想起他三年前為達(dá)目的不顧旁人性命的諸多舉動與各種放任……段燁真的是個對自己好有要求的人。

    時間可以改變他，自然也改變了我，我任恨意啃噬著我，仍能靜靜聽：“來你快給我講道理。我能想明白也聽得進(jìn)去，就是你不能讓我一個人瞎想?！?/br>
    段燁目光很溫柔。我一直奇怪，這樣一個戰(zhàn)火中走出的“兵器”，為什么經(jīng)歷了那么多鮮血及拋棄，仍然可以如此從容與溫暖。

    他不抱怨、不仇恨，自然而然接受了這一切。

    這怎么能做到。

    “好，來。你知道你有機(jī)會的時候，先想到的是高安涉，而不是鄭皇，說明不管這是你不在乎了還是有意藏著，總之其實是不想再去做這種事情。對吧？”

    其實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沒有人一直想過顛沛流離充滿仇恨的生活，我真的滿意現(xiàn)在——雖然有點(diǎn)沒有方向、偶爾想起過去的事還是很難受，但我很喜歡這樣。

    可這也使我充滿了罪惡感。

    我不是不恨，我只是貪戀現(xiàn)在的清閑。

    一直以來，其實我都是這樣。不斷有人給我理由、給我就這么無知無覺活下去的理由，于是我也就順勢一直活過來了。

    如今理由可能沒有了，我大概不得不去了。終于，這個選擇不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控制，要我自己主動做出了。

    我就是怯懦，不敢面對這個情況。

    “小今，你早晚要面對的。你不可能永遠(yuǎn)這么騙自己，這么靠著別人幫你選擇一條路?！倍螣钚Φ煤軐捜荩?dāng)然也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有些事情你一直不承認(rèn)，于是也就一直囿于其中，想多久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br>
    就像曾經(jīng)的他一樣。他曾被自己的身份困住，在忠君愛國與自己之間左右為難。而后選擇微退一步放過自己，承認(rèn)自己想要活著，才走了出來。

    而我呢？其實很簡單，我也是想安穩(wěn)的活著。

    可我難得多。因為我身上還背著那么多人的命。我要如何心安理得的放下。

    “沒有要讓你現(xiàn)在做出這個決定。我當(dāng)時也是，想了多久都沒個結(jié)果，你勸了我還那么久呢。反正時間還長，你就是臨時不去了不過也就跑了而已，又不是沒地方去了?！倍螣畎岩磺卸枷氲暮煤玫?，“你既然想聽別人講道理，我就講給你聽?！?/br>
    “你要是愿意去，當(dāng)然也可以。可是第一位絕對是安全。接觸高安涉，有風(fēng)險，但大體安全；刺/殺鄭皇，那就是十死無生，不管你能不能成功——極大可能還是不成功?！?/br>
    “從我的角度想，我當(dāng)然希望能進(jìn)皇宮的人越多越好。馮溫走那條線變數(shù)太大而且需要的時間久，已經(jīng)是不得不為之。而你這里，能進(jìn)的更深。這么說起來……”段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理由的話，不如把我當(dāng)成個理由吧。”

    我被他這突然變興奮的神色搞得摸不清頭腦。

    “你不如就想著，是為了我、為了幫我救高安涉你才進(jìn)去的。如果你去殺皇帝，那你就幫不了我了。你看，我給你這么大的信任、寄托了我的希望，你不能隨便隨便放棄吧？”

    “如果找個理由能好受些，不如就這樣。至于之后……總能對付過去的，相信自己，你早晚能明白過來，對自己誠實?！?/br>
    我聽段燁的話總是聽到想哭，總是覺得自己好幼稚。

    “好，我一定可以的?！蔽移鹕?，對著那散在各處卻依舊偷偷摸摸看這里的人說，“你們別一副我就要去送死的樣子，我不是回來和你們商量這事我要怎么做才好的嗎。”

    既然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情，那么其他的便先扔在后面。畢竟我知道，我要好好活下去。

    第二十三章

    我一直以來都非常信段燁，在少年時的我看他就像是看個大英雄，雖然相識之后我發(fā)現(xiàn)他也并不是那么厲害完美的一個人，可是這個印象也就留下了。

    所以段燁的話我最能聽進(jìn)去，而那種感染能力也能讓我信服。

    他總走在我的前面，有這么一個人在前面指引著我，真好。

    “做好決定了？”看我重新振作，他問。

    我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這些糾結(jié)過往進(jìn)行過無數(shù)次，我總能一次次醒過來。如今段燁給了我個理由，那么這就和以前沒有區(qū)別。

    當(dāng)然還是不一樣的。可我要很難才能見到狗皇帝，見不到的話，其實一切都好。而見到了……我該擔(dān)心的其實是不讓他看出我的恨意，而不是報不報仇什么的。

    反正我是這么想的——我大概不敢。而我這么一做，還會連累更多無辜吧。

    其實這么一想，報個仇從來不是簡簡單單我一個人就能報的，我既想報仇，又想不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哪有這么好的事。

    可能這些都是我為自己找的理由，我就是拖著拖著，總不想承認(rèn)其實我根本就因為害怕而已，我羞于承認(rèn)這個事實。

    把這些擺出來講之后，好像也不用為自己找那么多理由了。

    我自私、我害怕，我害怕他們對我失望。

    段燁的意思是我陷入的誤區(qū)是他們從來就沒有希望過我去用自己的命報仇，但這沒有說服我。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這么放過自己。

    哪兒就有那么好過了呢，拼盡全力就保下我一條命，我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好好生活？

    就算我懂，我也做不到。我只能為難自己。

    不過我相信這樣的日子總有個頭，我肯定可以走出來。以前的信心還沒有這么強(qiáng)、目標(biāo)還沒有這么清晰，但自從看到段燁可以好好站在我的面前，我覺得很多事都變了。

    我覺得那一天來的會很快，而我要做的就是活著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