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來福當時大叫‘我全招了’，薛大爺就從房間里出來，當頭就是幾棒，就將他打死了！”

“碰！”一聲悶響，卻是賈政氣的一拳砸在幾上，在榮禧堂時，王夫人一句話沒提來福的死因，但話里話外無非是賈環(huán)下令將他打死的，若不是剛才聽了賈環(huán)的夢囈，他也不會多事來親自審問，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的這個婦人，還真是、還真是……家門不幸！

又問道：“你說送環(huán)兒的是來福，那為何是薛蟠和環(huán)兒一同回來，薛蟠什么時候去的，來福又去了哪里？”

藥紅道：“這個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去喚來福進院子，進來便不見了薛大爺。來福什么時候回來的，小的在院內(nèi)，他在院外，小的實在不清楚。”

賈政轉(zhuǎn)向早被拖進來扔在一旁的茗煙，道：“你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茗煙忍痛道：“小的和藥紅一樣，也就知道這些?！?/br>
賈政冷冷道：“好個狡猾的奴才，往日跟著寶玉，教唆著主子不學(xué)好，到關(guān)鍵時刻，倒什么都不知道了！這樣無能又背主的奴才，我賈家可用不得！來人，把茗煙關(guān)到柴房去，明兒一早，喚了人牙子來，將他一家老小發(fā)賣到西山煤窯去……”

王夫人忍不住道：“老爺……”

“你給我住口！”賈政怒聲打斷：“還不給我拖下去！”

茗煙大駭，忍著一身的痛，向前爬了幾步，哭道：“老爺！老爺饒命，小的都說了，小的說了……那天藥紅出去叫來福，薛大爺便在后面跟了出去，小的一時好奇，就偷偷去看了一眼，看見三爺上了馬車以后，薛大爺就上了御座……后來小的又出去看了一次，看見來福躲在廂房里喝酒，原來薛大爺另給他置了一席……”

話還未說完，賈政已經(jīng)連聲道：“拖下去，都給我拖下去……”

“小人冤枉……”茗煙被人拖著向外走，一面大叫：“小的冤枉，小的以為薛大爺只是和三爺玩笑……老爺……老爺……”

賈政怒道：“給我堵了他的嘴！”

王夫人也聽的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是這個樣子，否則打死她也不會借這個由頭來尋賈環(huán)的晦氣，道：“許是環(huán)兒誤會……”

“誤會？什么是誤會？”賈政怒道：“難道他不曾將環(huán)兒拐出城去？難道他不曾將環(huán)兒嚇的神志不清，差點吐血而亡？是誤會他一身傷從哪里來？是誤會環(huán)兒為何一定要在梨香院發(fā)落來福？是誤會為何環(huán)兒和來福對質(zhì)的時候他一聲不吭，來福一說要招，他就跳出來將人打死？”

賈政聲音越說越大，順手舉了杯子就要砸下去，又怕驚到房內(nèi)的賈環(huán)，重重放下，恨聲道：“引狼入室??！引狼入室！”

這句話說得委實太重，竟將王夫人至親的jiejie同侄兒這樣的正經(jīng)親戚稱為入室的財狼，王夫人驚呼道：“老爺！”

賈政尤未解氣，不耐煩的道：“你明日去和他們說，讓他們另找了宅子搬出去。”

王夫人難以置信的望著賈政，眼中淚水直流：“老爺！這薛家，原是我們主動邀了來住的，如今無緣無故的讓人搬出去，這讓我怎么開口？難道就為了這么一點小事，就連親戚間的臉面都不顧了不成？”

賈政怒極反笑，拍案道：“小事？什么是小事？我兒子的命就只是小事？你別忘了，環(huán)兒雖不是你的兒子，可他是我的兒子！”

賈政的話一句重過一句，最后一句簡直就是直言她苛待庶子，王夫人驚的眼淚都忘了流，身子搖搖欲墜：“老爺！老爺這話，妾身……”

賈政根本不聽她解釋，道：“十日之內(nèi)，讓他們搬出去！哼，親戚家的臉面？他們要是顧及親戚間的顏面，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王夫人哀聲道：“老爺！”

賈政冷冷道：“時候不早了，夫人也該回去休息了。”

“老爺你……”

“林太醫(yī)說環(huán)兒再受不得驚嚇，我在這里對付一晚，以防他再魘著?！?/br>
王夫人見賈政語氣極為冷淡不耐，不敢多說，心里盤算著如何挽回這件事，便起身要離去，又聽到賈政的聲音道：“來福是家生子，他老子娘都是在府里當差的吧，既然養(yǎng)出這樣背主的兒子，他們也用不得了，明日便尋人遠遠發(fā)賣了。”

“老爺！”王夫人大驚，她與賈政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對他極為了解，知他脾氣火爆，性情耿直，極易被人打動，她今日雖然看似落盡下風(fēng)，但只要等賈政怒火消退，她再述述委屈，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但若是賣了周瑞他們兩口子，卻是動了她的根本。

這周瑞兩口子原是王夫人的陪嫁，周瑞現(xiàn)在掌管的是春秋兩季地租，這可是府里最大的進賬，她為何敢將府里管家大權(quán)交給王熙鳳？除了那是她內(nèi)侄女，更因為府里的進賬全掌在她的手里，王熙鳳便是給丫頭做件衣裳，也要從她手里拿錢，現(xiàn)如今將周瑞一家發(fā)賣，豈不是斷了她一條胳膊？這是萬萬不成的，忙到：“我們這樣的人家，向來只有買人的，哪有賣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怎么了呢?！?/br>
賈政不耐煩道：“那就找個莊子遠遠打發(fā)了！”

王夫人咬牙應(yīng)了，只要不是立時就發(fā)賣了，便還有轉(zhuǎn)還的余地。她之前也因為來福的事對周瑞一家不滿，現(xiàn)如今卻知道原來所謂的背主是為了維護她的親侄兒，這點不滿便煙消云散了，心里已在盤算著如何保下他們來，他們并不知道來福背主的真相，見犯下這樣的大罪自己都愿意維護他們，以后豈不是會更加忠心？

第19章

賈環(huán)醒的時候，正好聽到賈政的聲音在外間響起：“還沒醒嗎？”

紅兒道：“沒有，可要先將三爺喚醒，吃了藥再睡？”

“罷了，先溫著吧?！?/br>
“是，只是一會就到了飯點，三爺昨兒晚飯便沒用，今兒早飯也睡過去了，這午飯……”

沒有聽到賈政的聲音，似乎還在猶豫，賈環(huán)出聲道：“紅兒……”

紅兒驚喜道：“三爺醒了！”進來見賈環(huán)正自己起身，熟練的將靠背安置在他身后，道：“快躺下，三爺身子還沒好，可不興亂動，我去端藥來。”

不多時端了藥碗來，賈環(huán)見她執(zhí)了淺淺的小勺來喂，就著吃了一口，苦的他只皺眉，便有小丫頭撿了一顆蜜餞遞過來，賈環(huán)皺眉道：“這樣吃法，要吃到什么時候去？”

一把將藥碗端了過來，一氣喝完，從目瞪口呆的小丫頭手里搶了水漱了口，卻將蜜餞推到一邊：“我不愛吃那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