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那道人影一動不動地站立，挺拔而落寞，他的面目隱沒在昏暗中，看不出表情。楚見克制著自己想要走過去的沖動，他必須先想清楚，他意識到這會是個非常重大的決定，對自己對沈長樂都是。把這當(dāng)成無數(shù)沒有惡意的玩笑中的一個，或者聽從那些發(fā)自心底的聲音，二選一，楚見在此刻面臨著最艱難的抉擇。

落地時鐘的鐘擺以一個特定的姿態(tài)永恒晃動，在最高點(diǎn)停住，然后弧線下滑，經(jīng)過中心位置時，齒輪滾動，發(fā)出“咔”的一聲，繼續(xù)上揚(yáng)，直至頂端再次滑落。時光流淌不息，在靜寂的空間里形成干巴巴的節(jié)奏，給空氣中浮動的焦躁感覺火上加油。

楚見對自己說，在作為一個18周歲擁有法定民事行為能力的人的第一天，就要單獨(dú)作出可能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決定，我必須冷靜。他看向窗邊那個跟自己同樣青澀的背影，默默無言。

如果我選了一條荊棘密布的路，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嗎？

沈長樂望著茫茫夜色，嘴里泛起一絲咸味。嘴唇肯定破了，靠，還真下狠勁咬啊，這人屬狗的，沈同學(xué)有點(diǎn)生氣，他不由想起自己辛辛苦苦給楚見制作生日禮物的過程。

說起來，這個禮物，沈長樂真是上心了。他知道楚大少家財萬貫，鮮有什么能博得人家歡心，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回家翻箱倒柜地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小塊圓滾滾的石頭，直徑一厘米，通體乳白色。沈爸爸說是沈長樂的姥爺刻名章剩下的石料，覺得扔了可惜就給打磨成了圓的，中間打了個孔，還能當(dāng)個墜子。沈mama不愛那些小玩意，就一直放抽屜里了。

姥爺有刻章的手藝，樂樂小時候也連玩帶學(xué)過，家里的刻刀還是姥爺留下的，自從姥爺去世也就沒人再碰了。這倒是啟發(fā)了他，他決定親手給楚見雕刻一個小玩意兒。他沒什么美術(shù)功底，而且在圓形的表面雕刻本來就是高難度的事，人家設(shè)計了兩天，用了幾十張稿紙，才將一個篆體的“楚”字避開打孔的位置，鋪滿整個球體。因?yàn)楸緛砭褪炙嚥痪?，又放下了太長時間，他下刀的時候更是極其小心細(xì)致，生怕一刀出錯，毀了整塊石頭。

連續(xù)三天的時間，沈同學(xué)每天晚上熬到一點(diǎn)多才睡，總算在楚見生日前把這個禮物搞定。篆書筆體柔軟舒展，本身給人的感覺更像是畫而非字，那些爬滿圓潤表面的紋路經(jīng)過精心的安排和布局，儼然纏繞糾結(jié)的花枝，最后用一條手工編織的天藍(lán)色細(xì)繩穿過中間的孔做成手機(jī)鏈的樣子，瑩白亮藍(lán)相互輝映，十分漂亮。

楚見一定會喜歡，這樣的期待讓沈長樂極度滿足。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楚見還沒來得及看見自己的心血之作，就先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這跟預(yù)期的也差太遠(yuǎn)了吧。

沈長樂邊想邊罵，白眼兒狼。

二十九

時鐘的時針和分針在子夜重合，空蕩蕩的鐘聲響起在悄無人聲的12點(diǎn)，沙發(fā)上的人和窗邊的人都在長長的12下鐘聲里回過神來。

楚見起身走向沈長樂。

沈長樂仍保持著瞭望的姿勢，他聽到身后輕微的腳步聲和更加輕微的呼吸聲，然后一副胳膊從背后環(huán)住自己，兩只手在身前交叉鎖緊，一顆頭趴進(jìn)自己的頸窩，后背緊貼上溫?zé)岬男乜?，那個人低聲地叫自己的名字：“樂樂，樂樂啊……”然后他感覺自己的心溫柔成一汪水。

這是午夜時分，世界都沉在夢里，這是真實(shí)的幻境，幸福得不著邊際。你可知道，我是如此貪戀著這樣的親密，所以就這一分鐘，就讓我放縱自己的私心，讓我跟自己承認(rèn)，是的啊，我那么喜歡你。

沈長樂的手慢慢覆在楚見手上，他深深地呼吸，他努力地呼吸，最終仍然聲音干澀。

“楚見，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dāng)然?！?/br>
沈長樂緩慢而堅(jiān)決地扯開鎖在身前的雙手，他面對楚見站好，盡量讓自己說出話來不會戰(zhàn)抖，“楚見，這樣就好了，真的，這樣挺好的，我會看著你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漠厴I(yè)、升學(xué)、變成很有出息的人。我會一直是你的好兄弟，扮演你的小廝，陪你看朝陽夕陽，就這樣吧，就這樣。”

楚見半天都沒有接話，他歪著頭仔細(xì)地看著沈長樂，像是從來都沒見過似的。

有這樣一個人，他對你寄予厚望，他把你的未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小心翼翼地對你好，全然不圖回報，他隱藏自己的期待，成全你的人生，這樣的人，我們該稱呼他什么比較好？

也許情況依然不明朗，未來對于他們而言還太遙遠(yuǎn)，但是，一個決定已經(jīng)在楚見的心中形成，像是有魔法的種子，一旦覺醒便瘋狂生長。

暗夜之中，呼吸纏繞。楚見忽然抬手撫上沈長樂的嘴唇，“我剛剛是不是咬得太用力了？”沈長樂也想起這茬兒了，賭氣地說：“是唄，誰知道你屬狗的。枉我花盡心思給你準(zhǔn)備禮物，你就是這樣待我的啊，我這心都碎得跟rou餡似的了?！?/br>
“禮物？”楚見飛快地跑去吧臺，找到沈長樂給他的禮物“刷刷刷”撕開，立馬兩眼冒光。他把圓石用兩根手指捏起來，細(xì)細(xì)欣賞上面糾結(jié)纏繞的花紋，然后，驚喜地叫出來：“這是‘楚’字，你怎么弄到的？”

楚見的歡喜讓樂樂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他一把攬過楚見的肩膀，洋洋得意地炫耀：“這東西哪找去？那都是我一刀一刀刻出來的，你個沒良心的，都給我咬出血了?！彼鋸埖剡肿?，加上痛苦的表情，讓楚見徹底地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樂樂?！背妵?yán)肅地道歉。

“光對不起就行啦？”樂樂不依不饒。

“那怎么辦呢？要不你也咬我一口?！背娬f著就一步上前，直直的就把嘴唇送過來。

沈長樂慌忙退開，臉上頓時感覺熱辣辣的，舌頭都打結(jié)了，“楚……楚見，你……你鬧夠了沒？”他偏開頭不去看面前的人，他怕他會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

楚見扳過他的臉讓他面對自己，用許諾般的語氣說道：“沈長樂，你聽著，這次不是玩笑，我從沒這樣認(rèn)真過。”

沈長樂還來不及驚詫就眼前一黑，一只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緊接著一個吻落在自己的臉頰，然后柔軟的唇擦過鼻尖，嘴角，下巴，最后落在顫抖不止的雙唇上。輕輕地摩擦，間或有濕滑的舌頭怯怯地舔舐，所過之處都變得異常敏感。這樣青澀而淺淡的吻讓沈長樂興奮之余又有些疑惑，剛才還在拼命否認(rèn)，突然就這么熱情，這小子在想什么呢？

此時眼前一亮，楚見正紅著臉看著沈同學(xué)，眼波若水，長睫如蝶。

沈長樂遲疑地開口，“楚見，這又是哪出??？你剛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