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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地在桌上撂下兩摞錢幣。 “那個,姐,我答應幫三小姐也抄一份?!?/br> * 夜深人靜,內(nèi)室傳來蘇太太輕微的鼾聲。 蘇傾又一次在深夜里端詳這個會發(fā)光的環(huán),一星幽幽的藍光掠過她的指端,照到她的額頭和發(fā)絲。 救下葉芩那次漫上來的藍色部分,在今天又退據(jù)成小小一點,變回了最開始的樣子。 我又違逆神器意志了…… 冰冷的藍光中,亂七八糟的腦海里只剩下那尾滑溜溜的鯽魚的觸感,她的手撫摸過堅韌的鱗片,然后將它開膛破肚……蘇太太說:“這么點小事都干不好!” 她吁了口氣。 人生中有許多選擇,有些選擇很聰明,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其實都有理由。 有一段屬于原身的記憶,永遠盤踞在她腦海里。 那是在平京蒙難之后的南逃路上,蘇鴻和蘇太太的馬車要逃過攔土匪的槍林彈雨,土槍子兒和灰塵如雨落下,炮仗似的火光此起彼伏地爆開,馬在狂奔,他們上下顛簸,車軸可怖地吱呀作響,馬車好像即將四分五裂了一樣。 那時候還沒有蘇煜,蘇太太把她抱在懷里,槍火穿過馬車篷子的時候,蘇太太彎下腰緊緊護住她。 而蘇鴻彎下腰抱著蘇太太,子彈嗖嗖地貼著他們的背飛過,在對面留下一排密集的彈孔。 車子還在向前狂奔,蘇太太順手撩了撩她的頭發(fā),她的小臉就緊緊貼著女人柔軟溫熱的胸膛。蘇太太沒生過孩子,但她懷里有乳香。 蘇太太說:“要是死了,咱們一家三口也算死在一塊了?!?/br> 蘇鴻說:“要是有路過的好心人,給咱們埋在一塊就好了,我舍不得離開你們?!?/br> 蘇太太的眼淚一顆顆砸在她臉上:“到時候再也不用亂跑,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給你挑最漂亮的衣服?!?/br> 筆尖蘸飽了墨,在宣紙上規(guī)矩地舞蹈。書房的一盞小燈又亮到了深夜。 蘇傾很輕地點了一遍荷包里的銅板,剛點完,燈“噗”地滅了,留她一個人坐在黑暗中。 許多珍貴的東西,就像燈油,用的時候總想著還有許多,其實早已耗到了盡頭。 * 蘇傾敲兩下窗戶,接過女人遞出的一盆滿滿當當?shù)囊路?,將盆放在地上,把上面的銅錢拿紙包起來遞了回去。 “宋姐,這次不要錢,能不能把端午剩下的香包送我一個?” 女人顯得很驚奇:“那香包是我自己做的,值不了幾個錢。” 蘇傾說:“我就要那個?!?/br> 女人連忙回去翻找,手上拿了兩個彩色的小香包來:“這兩個都送給你吧,這個紅的是白芷和丁香,黃色的小茴香的,睡不著掛床頭。” 蘇傾把香包系在腰上,用衣服遮了,兩人互相道了謝。 賈三站在石頭上翹首以盼,見到她來,臉上的焦灼才變成興奮的笑:“蘇小姐來啦?” 不用提醒,他熟練地接過蘇傾的盆,見到堆成小山的衣服,從里面吃驚地撿出一件小孩穿的小褂:“……一家老小真齊全啊。” 他跳下石頭,憂心忡忡:“您怎么天天洗這么多衣服,不是在家給人虐待了吧?” 相處得久,賈三就不怕她了,說話的架勢也像是相熟的朋友。 葉芩的目光也落在她臉上,是蟄伏著某種力量的安靜,定定的,不像賈三的眼神那么跳脫。 蘇傾小心地提著褲腳坐在了他身邊:“我就是幫個忙。” 葉芩看了她兩眼,沒作聲,漠然擺擺手讓賈三離遠點,后者非常乖覺地跑去了上游。 這次他膝頭放著一本新的書,書上還別著一支寶藍色外殼的鋼筆,看上去像某種奢華的玩物。 蘇傾盯著他觀察,不料他忽然回頭,兩個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你看什么?”他的目光不閃不避,盯著她的眼睛,帶著漠然的審視,似乎硬要將她看穿。 但只維持了一瞬間,他眼中馬上閃過幾絲錯愕。 因為蘇傾的臉紅了,不是那種含羞帶怯的紅,她無措又鎮(zhèn)靜,還強迫自己看過來,那雙眼睛溫熱惑人而不自知。 他有種非?;闹嚨腻e覺,好像只因為是他在看她—— 不可能。 他的瞳孔縮了一下。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 “我看看你的臉色有沒有好一點?!碧K傾柔和地應答,她已經(jīng)非常習慣他的喜怒無常。 葉芩突然有點恨她的平靜。 “還要我?guī)湍隳顣鴨幔俊彼齻?cè)過頭問。 “……嗯?!比~芩將鋼筆拿起來,冷眼看著她把書取走。 這回不是小畫書,是某個大學教授的文集,淺顯介紹了將國內(nèi)的新風潮,還提到了蘇煜說過的天文地理和數(shù)學體系,語言風趣。 蘇傾念著念著,自己看入了迷。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忽然她感覺到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驚而低頭,發(fā)現(xiàn)身旁的少年闔著眼睛睡著了,風吹亂他額前的頭發(fā),他的額頭輕輕抵在她肩膀上。 她猶豫了片刻,手托起他的臉,靠在自己肩上。 葉芩非常安靜,像只警醒的貓,只有一點淡淡的呼吸。 蘇傾突然想到,哪怕是上一輩子,他們都沒有這樣親近過。 不過這種激動,馬上便被另一股欲望沖淡。 她雙手捧著書放在腿上,人不翻頁,風自替她翻頁。 怎么辦,好想往后看看。 她猶豫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繼續(xù)翻下去,一目十行、如饑似渴地啃完了這本書。 葉芩清醒的時候尚有些迷糊,他從不知道自己在外面也能這么放心地入眠。 他聽見瀑布水聲間隙中有書頁翻動的聲音,然后他發(fā)覺自己的額頭貼著蘇傾的脖子,被她柔和溫暖的氣息包圍。 她的一點碎發(fā),不住地被風撩在他臉上。 “……”他想馬上抽身,可是蘇傾正看得高興,像一只膽小的鳥,好不容易落在枝頭。 蘇傾飛快地翻到最后一頁,就像小孩子喝掉最后一口湯,無意識地吐了口氣。 耳畔的聲音響起,惹得她耳廓都顫抖:“你身上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