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那么看著蘇彌縮緊的瞳孔，從那里面石嶼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蘇彌嘴角向上勾起一點，隨即將煙桿拿到嘴邊，偏過頭，嘬了一口煙，然后對著石嶼那張開的嘴緩緩?fù)鲁觥?/br>
石嶼第一次嘴里滿是煙草的味道，不由得瞇起眼睛。這煙草的味道和蘇彌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恍惚間覺得是將蘇彌吃進嘴里了一般。

明明兩人并未唇齒相觸，可偏偏卻覺得身上的毛孔都被激得張開。唇間微熱的濕氣，呵出的熱度讓人顫栗，心口酥麻得像是迎著風(fēng)被大口灌進了氣泡水，可口中鼻腔充斥的煙草味道卻又緩和了這種有些窒息的心悸感覺。

酸麻的感覺從尾椎躥起，直逼著頭頂。

煙霧四散，遮擋了兩人的視線，可石嶼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蘇彌那雙眼睛依舊在注視著他。

那雙眸子一定是微微瞇起來，可眼中卻依舊含著月光和他自己。

毫無扭捏之感，也不覺得想躲閃。只想這么一起被包裹在煙霧之中，帶著坦誠，卻又纏綿。連呼吸都舍不得，只想留著這一刻不要動。

待煙霧都散去，蘇彌才撤回身子，兩人又是并肩而坐。蘇彌自己緩緩嘬了一口煙，低聲說著：

“沒抽過這煙的，容易嗆到。”

“恩。”石嶼低著頭，晃了晃腿，抿了抿嘴，過了半晌忽然冒出來一句，“會離開么……”

雖然沒有主語，但蘇彌直到石嶼是在問他。他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會害怕么？”

石嶼用晃著腿，蹭著腳下那一小塊石磚：

“以前不會……但現(xiàn)在有點?！?/br>
“我怕有一天，下一場雨，你就不見了?！笔瘞Z輕輕地說著，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蘇彌新年時給他的那個墜子。

石嶼的聲音很輕，輕得宛如一朵花落入土地。

蘇彌看盡世間千年，白云蒼狗，滄海桑田，風(fēng)浪不過一云煙，千峰也不過一紙畫。他生而為神，這世間的言語也不知聽了多少，都不過是細(xì)雨傾耳，一落地也就過了。

可偏偏，石嶼只是輕輕說著那么一句話，蘇彌心中忽然縮緊，連拿煙桿的手也抖了一下。

“不會的，”蘇彌緩緩吸了一口氣又順著這三個字吐出，然后才恢復(fù)了之前的語氣，“我又不是泥人兒，下場雨化不了的?！?/br>
“恩，我知道，”石嶼摳著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然后又輕輕低喃了一聲，“真好?！?/br>
明明倆人的對話也沒什么大起大落，可蘇彌的心里就是酸得不行。吐出的煙霧浸潤著他的眼睛。

你或許不知道，可我卻太清楚，這世間縱使千般枉然我都懶得一嘆，可那望不盡找不見的感覺，都是真真的壓著心尖溜過。

這感覺，我怎舍得讓你體會分毫。

世人皆言你無感無態(tài)，可我卻知你曾在我掌間流了一汪清水，裹了份連呵口氣都怕傷了分毫的柔軟。

你啊與我同坐，許是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言細(xì)數(shù)一一，我便愿舍了歡喜憂愁，為你念一句愛的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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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彌的煙終于滅了，將煙鍋在石凳上磕了磕。石嶼打了個哈欠，他瞧見了，便說道：

“回騶吾那睡覺吧。”

石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在蘇彌打算點煙時，忽然不知從哪跑出一個小男孩，看到石嶼他們嚇了一跳，小小地尖叫了一聲，但很快又自己捂住了嘴巴。

蘇彌看到那個小孩，也放下了手中的煙桿，而石嶼也是看向了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臉上有些焦急，猶豫著靠近石嶼，問了一句：

“大哥哥……你們剛剛一直在這里么？”

“恩，”石嶼點點頭，“我以前是這里的，今天回來看看?！?/br>
“那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小男孩比劃著，“大概這么高，也是男生，穿著灰色的衣服?！?/br>
石嶼搖了搖頭：“這里剛才一直沒有人?！?/br>
“這樣啊……”小男孩有些失落的低下頭，“他說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我藏了好久，他都沒來找我……”

小男孩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趕緊說道：

“大哥哥不要告訴老師哦，這是我和他的秘密。”

忽然一陣風(fēng)吹過，石嶼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那海棠樹——

花落了一地。

第38章孤兒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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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什么名字？”石嶼看著那一地落了的海棠開口問道。

小男孩歪了歪頭,說：

“我們打賭了，玩游戲玩贏了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名字，可到現(xiàn)在我一次都沒贏過……不過，他今天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我，一定是我贏了，等一會我就知道他叫什么啦?！?/br>
說完小男孩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齒，許是換牙期,虎牙還少了兩顆。

石嶼看著小男孩的笑臉，不知怎么就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然后也輕聲說道：

“恩，要好好記住朋友的名字。”

“大哥哥是回來找朋友的么？”小男孩拉上石嶼的手。

石嶼微微楞了一下，而后點點頭：

“恩?！?/br>
“那找到了么？”

石嶼看向那一樹海棠,嘴角稍稍勾起：

“恩,找到了。他過的很好。”

因為有小男孩在,石嶼和蘇彌也不好直接用法術(shù)離開，于是石嶼干脆拉了拉蘇彌的袖口，往孤兒院的后面走去，想找個隱蔽的地方再離開的。

兩人繞到了一處連接兩棟樓的走廊處，蘇彌剛打算點上煙，石嶼摸了一下口袋,發(fā)現(xiàn)之前騶吾給他的那個面具找不到了。想了一下,似乎是放在剛剛的石凳上了。

“面具落下了。我去拿一下就回來?！?/br>
“嘖，他還有那么多呢,”雖是這么說著，蘇彌倒是也收起的煙，往邊上一靠，“我在這邊等你。”

“恩?！?/br>
石嶼往剛才的院子走去，剛剛靠近，忽然覺得似乎聽到了什么細(xì)微的聲響。

于是石嶼下意識地放輕的腳步，站在轉(zhuǎn)角處扒頭往院子那里看了一下，卻看到那海棠樹下站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陳堂華。

即使沒有看到正臉，石嶼卻知道那一定就是陳堂華。他并沒有長大，還是小孩子的樣子，甚至連他右腳踝處的那小小的傷疤都還在。

就在石嶼想張口叫一叫陳堂華的名字時，卻看到有兩個穿道袍的人不知從哪里忽然出現(xiàn)，將陳堂華圍了起來。

陳堂華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張黃符。

“不……”石嶼下意識地就喊出了口。

陳堂華聽到石嶼的聲音，扭過頭。

是熟悉的面孔，可那眼神卻一片混沌。

只一瞬，石嶼與那雙眼睛相對，恍然愣住，一朵海棠從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