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不過開蒙不久，她母親還圣眷正濃，他跟著當(dāng)今圣上一同在太學(xué)里開蒙。

    今上是閑不住的性子，平日里喜歡去圍場狩獵，騎術(shù)箭術(shù)都不錯，可這些文縐縐的八股文卻讓他覺得頭痛，那時候比他小兩歲的老五，就成了他的幫手，但凡有不想寫的課業(yè)，都丟給他，一來二去的，嚴(yán)鶴臣也學(xué)會了很多筆體，沒有人知道，哪怕今上如今的筆記，他也能寫的以假亂真。

    “怎么能這樣呢！”明珠有些憤憤然的，“那你豈不是要睡得很晚了？”

    嚴(yán)鶴臣笑笑，可也正是因為這些八股文，他也學(xué)到了很多知識，有失有得，他也不覺得自己損失了什么，反倒是這個小女郎在這里替他鳴不平。嚴(yán)鶴臣又想起那段時光，雖然三皇兄待他不算好，可到底手足情深，回想起來也覺得格外美好。

    他收回目光，摸了摸明珠的頭發(fā)：“習(xí)慣了也就覺得沒什么了?！泵髦榫従徧鹗?，把落在她發(fā)頂?shù)哪侵皇治兆。従徖讼聛?，?yán)鶴臣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放在膝頭，明珠的目光也往下移，看見了他腰間的那個香囊，臉微微紅了一下說：“端午已經(jīng)過了好些日子，您怎么還戴著這個呢？”

    嚴(yán)鶴臣自己掃了一眼，笑了笑：“小明珠，你猜猜這是為什么？”

    這小明珠叫出來，有幾分輕佻似的，嚴(yán)鶴臣勾起嘴角：“夫人所贈，喜不自勝，自然要時時刻刻佩戴在身上，睹物思人?！?/br>
    有時候覺得這個人不解風(fēng)情透了，張嘴閉嘴都只讓人恨得牙癢，可他若有心壞起來撩撥你，只覺得游刃有余，三言兩語間就能讓她羞得面紅耳赤。這睹物思人四個字拉長了聲音，繾綣萬千，明珠紅著眼嗔他，這一眼眼波流轉(zhuǎn)，看得嚴(yán)鶴臣微微一動。

    他的目光緩緩?fù)乱?，落在明珠的薄唇上，這嘴唇上面沒有點口脂，也不知曉該是什么滋味，許多事都要循序漸進(jìn)著來，無論如何也急不得，嚴(yán)鶴臣自認(rèn)為自己的耐心不錯，可如今夜色撩人，明珠看上去也格外的可口些，讓他的心里又有幾分蠢蠢欲動。

    明珠茫然不知他此刻的念頭，她垂著眼又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畫上，低垂著眼睫，模樣十足十的溫柔，這時候若是親她一下，應(yīng)該也不算是輕薄吧，嚴(yán)鶴臣心里頭這么想著，碰巧明珠抬起頭和他目光對了個正著：“您怎么了？”

    嚴(yán)鶴臣還沒說話，就聽見外面響起敲門的聲音，換崗的時間快到了，這時候再親她怕是來不及了，嚴(yán)鶴臣心里懊惱了一下，可也不愿意這么草率的就吻了她，索性拋到一邊：“你先在這住一陣子，你放心，凡是都有我呢?！?/br>
    說罷起身往外走，都走到門口了又猛地頓住腳，回轉(zhuǎn)過身，大步又走回明珠身邊，嚴(yán)鶴臣用力地把明珠揉進(jìn)懷里，臉埋進(jìn)她半挽的發(fā)間，狠狠吸了一口，這是屬于明珠身上特有的清甜味道，只這一下，就讓他四肢百骸都通暢了似的，他笑著在明珠耳邊說：“晚晚，就這一回，能讓我再撐上兩天?！?/br>
    言罷，他才真的大踏步走了，也沒有回頭，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

    鄭容喜歡往明珠這里跑，太后聽說過之后，某一天精神好，專門把她叫到身邊兒說：“聽說鄭貴人和你私交好，是么？”

    太后神情懨懨的，但是目光依然清醒冷靜，明珠給她行了禮在一旁的杌子上坐著：“原本我們一同在太禮監(jiān)當(dāng)值，話說得不多。如今她是貴主，我哪能攀附著說自己和她關(guān)系好呢？”明珠入宮有三日了，太后心里頭對她的性子很是喜歡。

    她圓融卻不圓滑，有一說一的，不藏著掖著，但是說話留三分，不至于讓人丟了臉面。就拿剛才的話說，這女郎直直白白地告訴你了，鄭貴人是宮里的貴主，她來找我我不能不理，把自己摘了出去，說明不是自己想要和人家攀交情的。

    她說話的時候細(xì)聲細(xì)氣，一團(tuán)和氣的樣子，眉眼間常讓人看見歡喜，宮里的小主們一個比一個地八面玲瓏，臉上的笑像抹了蜜似的，可就讓人看著不舒服。后宮是口染缸，哪家好端端的姑娘送進(jìn)來，到最后都能變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這就讓人念著明珠的好，太后瞧著坐在一邊的明珠，老五有這么個解語花在身邊兒是個好事?？扇羲皇菑埣緢虻拈|女就好了，她和皇上一同封她做了郡主，讓她日后從宮里出嫁，看上去是恩典，實際上是想讓她和自己母家少一些瓜葛。

    如今張季堯靠著舊時的關(guān)系，和嚴(yán)鶴臣這個女婿的身份翻身回了紫禁城，她比整個紫禁城的所有人都要擔(dān)憂，除了她再沒有人知道嚴(yán)鶴臣的身份了，就連皇上也不知道，這樣一來，皇上勢必是要掉以輕心的。她如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時日不多了，若不想法子拿捏著嚴(yán)鶴臣，萬一他有了不臣之心，到時候當(dāng)真是難以收場了。

    鄭容的母家地位不高，她倒是不怕她掀起浪花來，也不介意皇上給予她足夠多的寵愛，可她如今拉攏明珠的意圖太明顯，也讓太后心里警覺起來，鄭容太過狡詐于機(jī)警，她也有著極其敏銳的政治嗅覺，若是太抬舉她，放任她在后宮里上躥下跳，那只會養(yǎng)虎為患。

    “鄭貴人要安胎，讓她少在宮里走動些吧。”太后靜靜地吩咐熙和，而后又把目光轉(zhuǎn)到了明珠身上，“嚴(yán)大人府上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cao持起來了，熙和讓人去辦的，妥帖得緊，你只管放心?！?/br>
    明珠自然是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謝恩的，太后瞧著她也十分的喜歡：“讓你來宮里住著，可不是要禁足你，你若是想走動，四處看看也好?！?/br>
    名義上說是太后認(rèn)她做了干女兒，可她就算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會當(dāng)真叫太后一聲母后，天家的恩情可多可少、可大可小，唯獨是不能自己太拿自己當(dāng)回事。

    太后給了恩典讓她能自處逛逛，自然是好。明珠給太后謝了恩，而后才從萬福宮里退了出來，外頭天光正好，明珠帶著爾雅去廣檀樓看看。廣檀樓是她原本在太禮監(jiān)就有耳聞的藏書樓，只不過她原本身份低微，這樣的地方也是去不得的，里頭的藏書大都是珍品，有些是和科舉有關(guān)的八股文，是主子們看書的地方。

    六層高的小樓，四面開窗，畫棟雕梁，皇家的威儀撲面而來，明珠拎著裙子登了二樓，立刻有小黃門過來給她引路：“莘樂郡主想看什么書？”

    明珠還不大習(xí)慣這么多人前撲后擁著奉承她，她擺了擺手輕聲說：“我過來隨便看看，你退下吧?！毙↑S門嗻了一聲，又退回到了樓梯口，明珠在高大的木架子中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些書都有些年頭了，書脊上頭的字都看不大清楚了。

    有一本《列國風(fēng)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