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還管這些？”尹令儀從床上下來，蹲在Peony面前，用手背把她得臉抬起來，正對自己，“來，誠實一點，關(guān)心一下你自己。告訴我，你們IMI，遇到這種失控局面，都是怎么處理的？”

Peony不說話。

尹令儀十幾個小時前，像扛著麻袋一樣扛著她和那個裝了張鸞大腦的罐子，逃出住所，立刻有人接應(yīng)，藏匿至公司下方的這個私人實驗室。

尹令儀睡覺的時候，就把她一手銬在自己床頭，直到現(xiàn)在。

那四個接應(yīng)他們的人也不知道什么來頭，訓(xùn)練有素一字不吐，送他們進來之后就守在外面。

實驗室里設(shè)施很齊全，甚至還有尹令儀自己的房間，Peony越看越是心驚。她花了五年時間，以為自己成了尹令儀的心腹，事實上這就是個笑話。別說心腹，她甚至算不上尹令儀的一條狗。

尹令儀看Peony不答話，道：“怎么了，很失望是嗎？牡丹啊，我對你也很失望的。我們扯平。這樣吧，一物換一物，我也不讓你太吃虧?！?/br>
他說著，掏出Peony那里拿來的手機，用她的指紋刷開終端界面，舉起來給給她看：“你回答我的問題，我考慮把這個還給你。”

Peony睜大了眼睛。

手機終端界面上，赫然是一條新收到的“撤出確認”。

備注：Imitator撤出程序已提前激活完畢，如遇緊急情況請立刻確認，完成撤出。

“這個就是你們回家的方式，難以置信?！币顑x收回手機，“我可以理解你之前不肯開口的態(tài)度，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差不多都知道了。能不能合作一點，看在我們五年交情的份上?！?/br>
“都是我，是我瀆職……是我的責(zé)任，我不能回去……”Peony似乎在看到這條信息后變得更為恐慌，語無倫次起來，“為什么全員撤出，是要放棄這里了……？這樣子，我怎么有臉回去，那么大的世界，那么多人，全部都是真實的人啊。因為我，全部都要……是我沒有看好你，我怎么能一個人回去！”

尹令儀皺著眉，低頭去看Peony沒被銬住的那只手抓在自己衣襟上，但這次沒有撥開她。他以為她會因為自己給她一條生路而滿懷感激?？磥硭皱e了。

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竟然敢浪費他一輩子可能只發(fā)一次的大慈悲？

真是讓人心煩。

“我可是越來越佩服周檀了，他沒有經(jīng)歷空庭計劃的前期研究，光是猜測，一條一條都被印證?！币顑x捕捉著Peony話中的每一個管檢測，把它們整理成邏輯，“你說‘全員’，也就是像你這樣的監(jiān)視者，全世界不少吧；也側(cè)面說明我們這樣作為‘工具’的人同樣不不止一兩個。你說這么多人都是真實的，就意味著這個世界果然是提供給真正活著的人。你還說你的‘瀆職’牽連了‘全部人’；也就是說外面所謂的末日征兆，和我，或者說和我們這些‘工具’，有關(guān)了？”

“……”Peony抬目注視著尹令儀，一個字也不辯解了。

尹令儀和Peony對視了許久，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卻在最后站起來，將手放在Peony頭上，像是安慰一樣，道：“可以了，我知道了。你回家吧?！苯又鴮⑹謾C往她面前一扔，轉(zhuǎn)身去了監(jiān)控臺。

Peony想用唯一自由的那只手去撿地上的手機，只是覺得手臂不太聽使喚了。她努力了幾次，身體卻越來越麻痹，仿佛漸漸脫離了控制，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她終于艱難地把手機拿到眼前，只看見屏幕上深紅色的進度條已經(jīng)拉到尾聲。備注顯示：已確認，正在退出登陸，請稍候。

手機脫手滑落，Peony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知覺，她從坐著的椅子上跌倒在地，眼前的視野越來越窄。

尹令儀聽到摔倒的聲音回過頭來，只見Peony向著他的方向奮力地抬著頭，像是想說些什么，只是半個字都沒能吐出來。

于是尹令儀在Peony最后的視線中，認真地看著她，道：“再也不見，牡丹?！?/br>
這種慢慢被抽離身體的感覺，不是Peony一個人在體驗。

李陵也在。

一開始他還能回應(yīng)周檀激烈的索取，慢慢地他摟不住周檀的脖子了，然后是圈在周檀腰上的腿也滑落下來。

李陵仰躺在沙發(fā)上，抬起手來觸摸周檀的臉，卻只將手舉了一半，便垂落下去。周檀一把接住他的手，拉起來按在自己臉上。

李陵自下而上微笑地望著周檀，道：“阿檀，我困了。”

周檀用力頂了他一下，道：“還不許睡?！?/br>
李陵笑道：“阿檀別哭。”

周檀：“嗯。”

他們直直地對視，周檀的眼淚滴落在李陵眼睛里，李陵已經(jīng)感覺不到溫度，也失去了眨眼的反射動作，于是那滴眼淚又從他的眼角滑落下去，像是他自己流下來似的。

“我記得……你從小學(xué)的時候開始，就不愛哭。在周末繪畫教室和高年級的打起來，一對三被人欺負了，也沒哭?！崩盍暾f，“現(xiàn)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只有我一個就把你欺負哭。”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身影已經(jīng)變得更加稀薄，周檀低頭去看甚至能看到自己深深抵在他體內(nèi)的那一部分。

周檀：“你為什么會知道我小學(xué)的事？”

李陵：“嗯……？因為我就在你隔壁兩條街外的學(xué)校啊，你上的所有周末教室，我都有去。你喜歡玩的地方，我也時常逗留。我一直，看著你的?！?/br>
“不，我……”周檀心里一陣悸動，“我們……明明是大學(xué)后期才見了第一面。而且你已經(jīng)不記得這事了。”

“是嗎？我記得?。繌哪阈W(xué)，初中，高中……然后是大學(xué)，我是猜著你一定會往最好的學(xué)校去，所以報考了T大。為了進去，實在是很努力了。”李陵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不能聚焦，他半夢半醒似地說著，“我都那樣小心了，還是差點被你認識了……唉，你說我該怎么辦呢?！?/br>
“李陵？李陵？？”周檀拍著李陵的臉側(cè)，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在說什么，你說清楚！”

“阿檀，我看著你這么多年，直到……嗯……我好困?！崩盍暾f話的聲音開始模糊，“我現(xiàn)在，終于要去看不到你的地方了。”

“李陵等等，不要睡！”周檀托著李陵一點點失去實感的身體，驚惶無措道，“你還記起什么？關(guān)于你自己，還能記起什么？你是誰？”

“我是李陵。”李陵的微笑也看不清楚了，“和從前的王雪川?！?/br>
“我問的不是那些！”周檀叫道，“我問的是你！”

李陵在明媚的日光里，仿佛用盡所有力量挺起身，擁抱了周檀。

周檀只覺得一陣清風(fēng)籠罩了自己，然后臂彎中最后的重量也消失了。

李陵，緩存，dele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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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元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