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fēng)想想自己確實趴在師父身上哭了許久，哪有人能憋氣別那么久的。

“假死不是真的死了？”

他不想師父死，這個便宜師父挺好玩兒，脾氣也好，他舍不得。

太白拉過他的手讓他靠近點：“假死是讓身體‘靜止’，一定時間內(nèi)不會有任何變化。但元神若不能及時趕回，假死就成真了。所以修為不夠，切莫輕易嘗試。”

程風(fēng)伸出小手摸了摸太白的臉，滑滑的，有點像沾了糖粉的糯米糍。他訥訥地問：“那你現(xiàn)在趕回來了，你是不是很厲害？你是神仙？”

太白會心一笑：“等你以后見了真正的神仙，自然就知道了?！?/br>
“哼！”差點被他打岔唬過去，這人剛才笑話自己的賬還沒算，他插著腰惡意地嘲諷道：“信你才怪，神仙怎么可能會死，會死掉的只有神棍?！?/br>
“你啊…”小孩的心思真是變化莫測，上一刻還是貼心的小棉襖，轉(zhuǎn)眼又變回熊孩子。太白頭疼地想——李耳收那么多道童，都是怎么養(yǎng)的？

不管是誰，不管怎么養(yǎng)，只有親身體驗才能才能體味其中樂趣。

太白頭一次帶孩子，憑著強大的耐心總算把他拉扯到了十五歲。

“師父，你的發(fā)帶該換了，這回我給你繡了根黑色的?！?/br>
太白任愛徒幫自己把發(fā)帶纏上，他開心歸開心，卻還是對小魔王這詭異的愛好十分無語。

“風(fēng)兒，為什么不喜歡畫符，卻喜歡針線？”

這個問題太白第一次正式提出來，他覺得孩子長大了，需要正確引導(dǎo)。

程風(fēng)還沉浸在對自己作品的欣賞之中，他撥了撥太白的長發(fā)，漫不經(jīng)心地說：“畫符又不能貼在師父身上?！?/br>
“……”太白好像被感動了，他翻動手掌，一把銀色的匕首出現(xiàn)在程風(fēng)面前。

“風(fēng)兒喜歡嗎？”

程風(fēng)瞪大眼睛看著泛著銀光，仙氣繚繞的匕首。精致的符文活靈活現(xiàn)地刻在上面，組成一個古老又莊嚴(yán)的陣法。程風(fēng)已經(jīng)不算門外漢了，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把匕首出色的不僅僅是外表。

太白見他臉都要貼上去了，笑著說：“這是為師的回禮，風(fēng)兒是男孩子，玩刀更威風(fēng)?！?/br>
程風(fēng)用力地點了點頭，雙手接過匕首，銀光照亮了他的臉龐。

這回你該明白為師的用意了吧！

太白想把舊發(fā)帶拿回來，結(jié)果又被程風(fēng)奪去。

“師父你還要嗎？我想把上頭的兩顆珍珠拆下來，下回說不定還能用上?！?/br>
你都有刀了，還去折騰這些干嘛？隨便一根繩子就能綁頭發(fā)，何必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太白愁苦地望著天，他的愛徒還要不知死活地補一刀：“師父，這把刀好鋒利，你看我隨便割一刀都不會留下線頭。”

師父苦，但師父不說。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七月半了，太白這陣子對程風(fēng)特別好，基本是要什么給什么，不想念書就不念，不想畫符就不畫。

程風(fēng)都快玩野了。

“風(fēng)兒，去你娘親那轉(zhuǎn)轉(zhuǎn)吧，為師困了想睡一覺?！?/br>
“師父，你要睡覺?。俊背田L(fēng)扔下雕了一半的小人兒跑過來，“天有些熱，我給你打扇子吧?！?/br>
沒錯，自從下魔王認(rèn)師之后他就這么乖。

太白懶洋洋地擺擺手：“為師不怕熱，去吧?！?/br>
程風(fēng)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半大少年再沒有rou嘟嘟的臉，瘦削的臉頰雖然還有未褪完的稚氣，但已能看出將來堂堂偉丈夫的雛形。

太白暗自傷神，程氏去了以后，他還能不能這般無憂無慮的開心下去。

這五年像是偷來的，程風(fēng)平安快樂地長大，無憂無慮，比一般孩童過的都要快活。太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好像注定的命運又要開始運轉(zhuǎn)了。

這天午后，黑壓壓的云層一直盤聚在小鎮(zhèn)上空，雨要下不下，空氣沉悶又濕潤。

程風(fēng)實在悶熱得很，連打扇子也不管用了，上串下跳的像只猴。

“心靜自然涼，來和為師一起打坐。”

程風(fēng)停下來看他一眼，說在打坐的人正側(cè)臥在榻上，單手支著頭，另一只手閑適垂在腿上。好一副懶人午覺圖，還好意思說自己在打坐。

“師父。”

“嗯？”

“這幾日你怎么不出去練攤兒了？”

跟著太白出門總能遇上許多奇奇怪怪的事，上回捉了只很會說書的兔子精，在程府贖罪期間跟程風(fēng)說了好多妖魔鬼怪的故事。程風(fēng)如今沒事就盼著師父出去抓妖怪。

太白眼也不睜道：“太熱，不想動。”

程風(fēng)咬著牙瞪他，什么鬼，這借口太沒誠意了。

“師父，好無聊，我們出去逛逛吧！”

太白馬上就嘗到了溺愛孩子的苦頭，程風(fēng)近兩年也開始練些皮毛的武藝，學(xué)得特別快，力量也大得驚人，沒兩下就把太白給拖了起來。

“慢點兒，慢著點兒?！碧撞皇遣幌氤鋈?，就覺得今天有點心神不寧。昨夜他就偷偷卜了一卦，大兇——不知指的是不是程氏。

是禍躲不過——一個活了上萬年的神仙居然還看不透。

“這一陣賣蠟燭元寶的攤販真多?！?/br>
太白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別亂碰那些東西，壞了要賠的?！?/br>
程風(fēng)不以為意地轉(zhuǎn)頭對他嬉皮笑臉：“沒事兒，我錢多?！?/br>
“風(fēng)兒，聽話?！?/br>
程風(fēng)一愣，馬上乖乖地站了起來，小聲道：“師父…”

師父不高興了，兩人相處多年，只要一個小小的眼神程風(fēng)就能感覺得到。一個愛笑的人一旦不笑了，比亮出血淋淋的刀更有殺傷力。

“乖，我們盡快離開此處?！?/br>
太白看了一眼那個形狀逼真的紙人，心中的不安繼續(xù)擴(kuò)大。

“這位道長，請留步?！?/br>
太白牽著程風(fēng)的手驟然一緊，他低頭看身旁戴著草帽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小販。

“師父，他在叫你？”程風(fēng)也奇怪地看向他。

太白凝神探查了一下，一無所獲。是人是鬼還是妖都無法探查出來，來者不是一般人。

“風(fēng)兒，快回家去?！?/br>
太白松開他的手：“為師想吃貴妃樓的鴨子，你買了帶回去?！?/br>
程風(fēng)莫名其妙地?fù)蠐项^：“平白無故地吃什么鴨子，一起去買好不好？”

“快，聽話?！?/br>
面前的小販已經(jīng)站了起來，低矮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讓人瞧見他血染過一樣的紅唇。

“小孩兒，聽大人的話，乖乖回家?！?/br>
“……”程風(fēng)不傻，聽出了那人在用話激自己。他真的是懂事的孩子，跟在太白身邊從來不使性子添麻煩，太白讓他走，一定是有道理的。他挺胸叉腰：“回就回，師父我買好鴨子在家里等你?！?/br>
太白忍不住笑了出來：“快去吧，買只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