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睡姿，睡相很平和。

    汪郁脫了外套爬上病床，也不管是否能影響到他，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他，像是抱著生命中最珍視的東西一樣。

    她臉頰歪在他的胸前，眼淚像決堤的泉水一樣，汩汩往外流，很快便洇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汪郁無聲地哭了很久，哭到頭昏眼花才慢慢睡著。

    當她發(fā)出平穩(wěn)的呼吸聲時，一直靜默不動的姜智豪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抓著被角，輕輕蓋住了自己被洇濕的衣服，以便汪郁睡得更舒服些。

    早上，護士進來查房時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姜智豪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而汪郁則像只八爪魚一樣，緊緊的巴在姜智豪身上，生怕他會跑掉一樣。

    護士進退兩難，忍不住輕輕咳嗽了聲。

    汪郁如夢初醒，表情茫然地睜開眼睛。

    眼睛轉(zhuǎn)動，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了白衣護士的存在，她嗖地一聲跳下床，表情拘謹?shù)財n攏頭發(fā)，聲音不自在地跟護士打招呼：“你好?！?/br>
    護士也覺得挺尷尬地：“你好?！?/br>
    汪郁哭了一晚上，眼睛有點兒浮腫，她不好意思地捂著眼睛跑出病房。

    沈英博辦公室，睿睿雙手抱著他的腿，哼哼唧唧地耍賴皮。

    一旁的張姐表情有些無奈，“這孩子昨天晚上一直念叨著要來醫(yī)院找你，他爺爺拗不過他，只好讓我大早上把他帶來。”

    小孩子執(zhí)拗起來挺讓人頭疼的。

    睿睿一再央求，“叔叔，你就用我的臍帶血吧，我是爸爸的兒子，我能救活爸爸，一定能的?！?/br>
    沈英博無可奈何地蹲下身子，“小少爺，檢查身體要抽血，你怕嗎？”

    他想委婉地嚇唬嚇唬這個三歲的孩子，讓他知難而退。

    沒想到睿睿瞪著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顫啊顫啊，最后小嘴巴使勁一抿，“只要能救爸爸，我，不怕。”

    小孩子眼中是超乎年齡的勇敢。

    沈英博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愛憐地摸著睿睿的腦袋：“這是三歲的孩子嗎？怎么覺得你的腦袋里住著一個大人?！?/br>
    可孩子再勇敢，也是無濟于事的。

    不知何時，汪郁站到門口，她輕聲說道：“檢查一下試試吧?！?/br>
    沈英博很奇怪地抬頭，“檢查什么？”

    難道檢查睿睿的骨髓是否適合？

    汪郁遲疑良久，淡淡說道：“檢查一下他們的DNA吧?！?/br>
    沈英博像是被雷劈到，臉上露出震驚不已的表情。

    站在門側(cè)的張姐也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汪郁低下頭，小聲對張姐說道：“我還有事，麻煩您幫忙照顧睿睿?！?/br>
    汪郁坐在樓下的公園里，她低頭在自己的手機里找尋良久，然后對著一個標注為“嬸嬸”的電話，慢慢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通了，那頭的嬸嬸聲音有些蒼老，“小郁，有事嗎？”

    那聲音是經(jīng)歷過苦難歲月之后疲累無力的聲音。

    汪郁低頭：“嬸嬸，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完……”

    汪郁是在生下睿睿之后才得知自己還是有親人的。

    雖然在孤兒院長大，但成人之后，通過DNA比對找到了家人。父母確已不在，但有個叔叔尚健在。

    汪郁整容后試著去找過這位有血緣關(guān)系的叔叔，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叔叔家生活拮據(jù)，和汪郁的關(guān)系很疏淡，不親。嬸嬸說得很實在，都是窮親戚，幫不上忙，也怕被她連累。

    汪郁知道后就很少跟對方聯(lián)系了。

    汪郁語速緩慢地講完，電話那頭的嬸嬸好半天沒有動靜，良久，汪郁聽到壓抑的哭泣聲。

    病房里，姜智豪倚靠在床頭，桌子上堆著一小撂資料，他正在逐一審閱。

    睿睿蹲在床側(cè)，正在玩一輛小汽車。

    一大一小，各忙各的，但畫面卻異常地合諧。

    沈英博拿著一份報告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他表情有些激動，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興奮。

    “智豪，”沈英博聲音激動地喊道，“你有救了?！?/br>
    姜智豪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我早已經(jīng)說過放棄治療，你不要白費心思，今天傍晚我就辦理出院手續(xù)?！?/br>
    他不想折騰，想好好安排一下身后事宜。

    任意不管是生還是死，他還是要找的。找到她，認真地跟她道個別。

    還要把財產(chǎn)分配一下。他要給汪郁和睿睿留下足夠的錢，以便他不在的日子，他們母子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沈英博激動地眼睛都濕潤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睿睿，睿睿是你的兒子?！?/br>
    姜智豪面色無波：“我知道，從他叫我爸爸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兒子?！?/br>
    沈英博咽了下口水，好容易憋出關(guān)鍵的三個字：“親生的?！?/br>
    姜智豪：“……”

    沈英博這才想起手中的報告，他往前一遞：“你看?！?/br>
    姜智豪莫名其妙地接過來，一頁一頁翻到最后，結(jié)論那一欄里寫著：姜智豪和汪睿的親子關(guān)系成立。

    成立！

    姜智豪眼睛驀地睜大，他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沈英博，唯恐這是個愚人節(jié)的笑話。

    沈英博激動地解釋：“我不知道該說你幸運好還是說命運太神奇?，F(xiàn)在的事實就是，睿睿是你的親生兒子，正如這個孩子自己嚷嚷的那樣，他的臍帶血足以救你的命。你父親的骨髓加上睿睿的臍帶血，我可以肯定地答復你，你，有救了?！?/br>
    姜智豪使勁眨了眨眼睛，語氣顫抖地說道：“英博，告訴我，這不是夢?！?/br>
    沈英博直接出手掐了姜智豪胳膊下，他掐得很實在，姜智豪疼得表情扭曲。

    痛感真切而強烈，這不是夢，的的確確不是夢。

    姜智豪盯著地上那個玩得正歡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怎么可能？

    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種沖擊甚至超過了白血病給予他的沖擊。

    他思忖幾秒鐘，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任生兵的檢測樣本還在吧？我這里有幾根汪郁的頭發(fā)，麻煩你再做一下檢測?！?/br>
    他要看到真實的結(jié)果。

    沈英博了解到他的想法，他小心地捏起汪郁的長發(fā)，轉(zhuǎn)身匆匆而去。

    出去買東西的張姐走進來，抱起睿睿到走廊去玩了。

    姜智豪沒有阻止，他表情呆滯地坐在病床上。

    大腦失去了運轉(zhuǎn)，整個人呆滯如雞。

    兩個多小時之后，沈英博去而復返。

    他沉默地將報告遞到姜智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