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一些無濟于事的安慰……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高世晉已死，他又如何對顧玉兒言說，她可以像顧小舞一般度過余下的日子，形單影只。

“唔……”

一桿通身烏黑的長【】槍早他的手掌一步，將顧玉兒一槍穿心。絳元溫暖的身體轟然倒下，雙眼哀戚未盡，手中摯愛不舍，那一槍帶走了她的心臟，她的性命，和她最后的痛苦。

“司福羅逸景！”長銘聽得自己的聲音帶上了哭腔，鮮血噴濺于臉頰尚且有著guntang的知覺，詫異與盛怒之下只覺得雙眼盈滿心酸，就連方才垂下的長刀也在輕輕掙動——李長銘并不想殺顧玉兒。

“為什么要殺她！她是顧大人的女兒！難道我們放一個人還難嗎？！她可以回到顧小舞身邊，可以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只要她活著！顧小舞只有這一個親人，就要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逸景看了他一眼，只是冷冷收槍，上前越過長銘，取走顧玉兒一束頭發(fā)，小心收入懷中。

“七營長，處理其他官員，而后在三才胡同口等候本官?！?/br>
逸景直徑走出門去，留李長銘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相連的幾家宅院燃起熊熊大火時，已經(jīng)過了四更天。

其實是失火，是投毒，又能如何呢？到了明日，圣上就要以冒犯上官之罪名，將洛江紅捉拿下獄，不出三天，就可說洛江紅病死獄中，余下萬般冤屈，都是圣上一句意外而已——長銘眼見火光沖天，如是想著，轉(zhuǎn)頭對楚廣良叮囑幾句，便往三才胡同口，尋逸景而來。

長銘幾番猜想逸景是為尋顧小舞而去，可又不敢相信逸景還能去尋顧小舞，直到兩人在顧小舞門前停住腳步，他的手已經(jīng)握上了天下飛霜。

若是顧小舞痛失愛女，必殺逸景……

出乎預(yù)料，逸景尚未叩門，顧小舞卻是自己打開了大門，燈籠照應(yīng)下，長銘在她的雙眼中察覺了期盼與絕望。

長銘不明白為什么一人的眼中能有如此情愫。

顧小舞并未言語，只是手指顫顫巍巍地接過逸景遞到她面前的一縷長發(fā)，腳步踉蹌后退一步，長銘正欲上前攙扶，卻只能看著她步履蹣跚地回了廳堂，將門反鎖，隨后漆黑的屋內(nèi)傳來一陣響動。

長銘焦急之下便要沖進(jìn)房內(nèi)，逸景在他身邊堅決伸手?jǐn)r下。

“不要打擾她……”逸景聲音嘶啞地說道。

“一定要這樣嗎？”長銘鍥而不舍地問他，好似顧玉兒留有生還的希望，可心底卻又以顧玉兒的血提醒他，人死不能復(fù)生，“只能這樣嗎？”

“你不會懂的……也不要去懂，也許自踏入官場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她此事孤獨?！?/br>
那夜沒有月光，沒有燭火，沒有人知曉顧小舞是否流淚，也沒有人知道尚且有一對君卿不遠(yuǎn)不近的終夜守候。

“我一直以為，我終于盼到了將洛江紅挫骨揚灰的時候……我領(lǐng)著以晴在他的府邸見穿梭，時不時想著，我該如何羞辱他，如何折磨他，將心中恨意好生發(fā)泄……可我的心情，比起我想象中平靜許多，就這樣饒過他，也不再多說什么此恨無期……”長銘的額頭抵在逸景胸前，輕聲如細(xì)水地說道。

“這樣沒什么不好的。”逸景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跟我說說吧，顧大人的君人，是什么樣的人？行晟曾經(jīng)告訴我，她君人的死，也是她的授意……”

“顧小舞的君人啊……”逸景解下外衣，披在長銘身上，神色悠遠(yuǎn)地絮絮說起。

“我是經(jīng)由蘇盛意認(rèn)識她的。那時她的君人尚在人世，蘇盛意尋了一天有空，讓我去相府見見顧小舞，可左等右等，不見顧小舞前來，蘇盛意情急之下，親自領(lǐng)人往她家中而去?？蓻]曾想到，她的君人將她雙腿打斷，周身重傷，囚在屋內(nèi)……蘇盛意將她搶了出來，帶回相府救治，細(xì)問才知因顧小舞意圖參加國試，私下學(xué)習(xí)，被她的君人發(fā)現(xiàn)，便將她一頓痛打?！?/br>
“豈有此理！”長銘憤然道：“分明朝廷準(zhǔn)許，卻連學(xué)習(xí)一事都要東躲西藏！”

“因為在他們眼里，絳元若是多有智慧，便不好管束，不愿服從，更不愿養(yǎng)育孩子?！币菥耙嗍抢湫σ詫?。

“然后呢？”

“蘇盛意叫她不要再回家去，安心在相府準(zhǔn)備國試選拔，可顧小舞堅決不從，以家為重。蘇盛意感慨滿腹才華，耽于私情，卻又阻攔不得。兩個月之內(nèi)，但凡見她，莫不是鼻青臉腫的模樣，蘇盛意亦是恨之哀之。直到有一天，她昏死在相府門前……”

“她怎么了？”

“她的孩子……受不得君人毆打，不幸小產(chǎn)。”

長銘啞然驚坐起：“小產(chǎn)？絳元天生體質(zhì)所致，若是小產(chǎn)，豈非九死一生？！”

“對，蘇盛意連番請來宮中御醫(yī)，尋得千百好藥，才得令她起死回生。幾天之后，她與蘇盛意便尋了我，令我殺了她的君人，了斷她的念想，也了斷她可讓人把柄之意?！?/br>
長銘沉默許久，喟嘆道：“我一輩子都做不成第二個顧小舞?！?/br>
“你只要做李長銘便好?！币菥皩λ?。

“難怪我當(dāng)初前往吏部，聽聞許多謠傳，其中就有蘇盛意標(biāo)記了顧小舞這一說。可這分明無稽之談，且不說顧小舞早已有了標(biāo)記，那些人也不該如此妄自猜度?！?/br>
“有人以為興主絳元就是jian情其中，可蘇盛意確實不是因一己私情決定江山之人?！?/br>
兩人窩在一處，說了許久悄悄話，天色泛白之時，長銘憂心忡忡地望向紋絲不動的房門，目光忽然落在地上，掙開了逸景便上前去。

“你怎么了？”

“這是……”

逸景隨他看去，可見地面上一滴血跡，若非長銘目光敏銳，當(dāng)無人可察覺，那不過是浩淼黃沙中一顆心的陪葬。

門外傳來敲門聲響，驚天動地，逸景恐打擾了顧小舞，便急忙上前開門，撞上火急火燎跳入院中的柴瑾禮。

“我方才聽聞……高世晉府上……”柴瑾無力再說那許多，便問逸景，“顧大人如何了？！”

逸景尚且無法作答，就聽得身后門扉吱呀響動。

長銘起身望去，顧小舞嘴角尚且余留一絲干涸的猩紅，同樣是不足為外人道。

“本官無事?！鳖櫺∥鑼Σ耔Y說道。

那一瞬間，長銘落淚了。

很久很久以前，顧小舞請求蘇盛意殺了自己的君人，而在不久不久的第二十六七章，顧小舞的欲言又止也是在暗示逸景——既然女兒背叛了，那就殺了。

養(yǎng)那么多年，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而顧小舞的可怕就在于，裝得一副軟弱的模樣讓甘標(biāo)放松警惕，卻比起誰都堅定不移，心狠手辣。

甘標(biāo)想著以顧玉兒鉗制顧小舞，可是顧小舞將計就計把他反殺了。

第103章第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