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片喜慶的紅。有那矮小的孩童，撐著細(xì)碎的紙傘，搖搖晃晃的走著，接二連三，三五成群，最后圍繞在那石獅子邊玩鬧起來。

不知是誰開了頭，七八孩童稚嫩的嗓音傳了來：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fù)相逢？

【十七】

宋楚不喜傷懷，但聽到這首小時(shí)候背熟的詩，心尖還是泛起一絲尖銳的痛?；糇诱Z似將他的表情都收進(jìn)了眼里，此刻低笑道：“想起什么來了？”

宋楚撇了他一眼，“你倒是閑的很，老跟在我旁邊做什么？”

霍子語突然神秘一笑，“宋公子，我今天上午看到一件驚奇的事兒，你要不要聽？”

“你愿意說，我自然會聽?！?/br>
霍子語正色，“那我說之前，能不能先問你一個(gè)問題？”

“嗯？”

“你對沈征鴻是抱著什么感情的？宋公子，我雖跟你不很熟稔，但說你的心思，我卻是能猜對幾分。你這人表面熱情，骨子淡漠，你去那沈家堡，雖說有別的原因在，但你對那沈征鴻的好，卻是假不了的?！?/br>
宋楚微瞇眼，“霍公子，倒不知道你有這種心思。”

“嘿嘿，你的事我自然多少關(guān)注些。嗯？你先回答，你對他的感覺究竟如何？難不成，還真是芳心暗許？”

宋楚為他話中“芳心”兩個(gè)字笑了出來，隨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總之不會擋了你的好事就是。嘖嘖，不過霍公子，憑你跟那人的關(guān)系，就算沒有誰夾雜在中間，想要得到好的結(jié)局，也是頗為難得的?！?/br>
霍子語怒，“這不要你管！”片刻后他似覺得自己語氣不當(dāng)，連忙軟了下來，“你喜不喜歡他，跟在下要和你說的這件事，可是有莫大的關(guān)系。怎么樣？你要不要說老實(shí)話？”

宋楚眼神中似有不信，但看到霍子語期盼的神色，終是點(diǎn)頭，“喜歡?！?/br>
霍子語眼神一亮，唇角漾開笑容，“嘿嘿，宋楚，你什么時(shí)候說話都利落，這點(diǎn)在下一向佩服的緊。不過宋公子，你既喜歡的話，那可得牢牢把握住，今天上午在下可看到沈大俠跟令弟在那園子里，神色可不怎么對勁?！?/br>
宋楚微愣后失笑，“霍公子什么時(shí)候也干起這嚼舌根的行當(dāng)了？莫非你們邪神教當(dāng)真時(shí)運(yùn)不濟(jì)？”

“你不信？”

宋楚本不笨，一想到前些日子沈征鴻不尋常的種種，再聯(lián)系到霍子語的話，已知道此事非虛。但他生性豁達(dá)，小時(shí)候又遭過大難，自是不會如何去糾結(jié)此事。霍子語見他神色輕松，已知他絲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禁疑惑道：“你當(dāng)真喜歡沈征鴻么？”

宋楚點(diǎn)頭，“當(dāng)真?！?/br>
霍子語滿臉不信，“在下怎么覺得不對勁呢？想當(dāng)初我知道他心中有你的時(shí)候，都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br>
宋楚不答，反問道：“霍子語，你是怎么看出來他心中有我的？”

霍子語回答的不假思索：“他說要傾盡全力替你治病。”

“那是我?guī)煾登髞淼?。?/br>
霍子語微愣，“有這回事？”

“有！”宋楚應(yīng)答聲極重，“我?guī)煾狄虼说鴶嗔穗p腿。”

“??？”霍子語滿目茫然，似乎有些不置信。宋楚嘆氣，拍拍他的肩，“所以以后別再跟著我了，不然別人還會以為我才是邪神教的教主?！?/br>
霍子語仍沒有回過神來。宋楚見他一時(shí)半會也不會想清楚，側(cè)頭看了看屋外。

雨已小了許多，路面已蒙上一層濕意，而那紅墻大門依然緊閉，上書“宋家莊”三個(gè)大字，格外神采飛揚(yáng)。

許多年前，他離開的時(shí)候，曾經(jīng)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這了，不會回這個(gè)繁花似錦的城鎮(zhèn)，也不會再遇到那些記憶中的人。

盡管不舍，盡管思念。

但是腦海中的念頭，強(qiáng)烈的讓他回不了頭，也無法再回頭。

霍子語呆呆的坐在那冥思，宋楚輕道：“我先走了?！?/br>
霍子語也不答話，宋楚放下銀錢，走出茶館。

天空陰沉，看來這雨還是會一直下。宋楚不知道沈征鴻什么時(shí)候會出來，索性也不再等，沿著北上的路往前走。

雨絲滑過臉頰，殘留的水痕冰涼。有那落葉也隨著風(fēng)搖曳而來，晃晃悠悠，一時(shí)間甚為凄涼。宋楚看著越行越遠(yuǎn)的路，神色微黯。

以前舍不下的，終究還是要舍去。

不管以后是披荊斬棘，或是一路艱辛，落下的因果不會再跟身后的那些人沾上絲毫關(guān)系，就好。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一片陰影懸于他頭頂。宋楚轉(zhuǎn)頭，看到撐著紙傘的沈征鴻。

“冷嗎？”

宋楚微笑，“不冷?！?/br>
行了幾天水路，一行人又改為坐馬車。幾天來陰雨連綿不斷，宋楚坐在馬車內(nèi)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沈征鴻隨行時(shí)買了幾本書，宋楚撿起一本隨意翻看，翻了兩頁，不禁失笑道：“這都是誰寫的亂七八糟的？？？”

沈征鴻臉色正經(jīng)，“是云桓?！?/br>
“你認(rèn)識？”

“沈家堡府前的街道往左走再拐彎有一家書坊，就是他開的。他平日愛打聽這些事，然后將知道的事寫出來。江湖人雖不善文，但這些小道消息最愛看，所以書坊還算紅火?！?/br>
宋楚頗為驚訝，“沈大俠，你竟知道這許多？”

“宋楚，我只覺得大夫人的事，興許他知道些?！?/br>
“嗯？”宋楚來了精神。

“我查過大夫人的來歷，卻絲毫查不到，因?yàn)橛性S多地方，我不能露面?！?/br>
宋楚點(diǎn)頭，“只怕你還沒有查到什么，你爹倒是將你的心思查出來了?；厝ズ笪冶闳ヒ娨娺@云桓，沈大俠，你可知道如何做才能從他嘴里問到真實(shí)的東西？”

“銀子。”

宋楚眼神一亮，低笑道：“這便好辦?！?/br>
沈征鴻道：“不過他有的時(shí)候，更喜歡以消息換消息。我曾經(jīng)派人去過兩次，但問出來的話都是廢話?！?/br>
宋楚冷笑，“嘿，如若他敢糊弄我試試？”他翻了翻手中的東西，不自禁又有些好笑，“武林盟主之爭？談沈天青與名妓的二三事？”

沈征鴻將他手中的書合上，眼中也含著淡笑。宋楚掀起簾子看著外面的細(xì)雨，又爬回來躺在沈征鴻懷里，低聲道：“那日我爹定然氣壞了吧？”

“嗯，砸了不少東西?！?/br>
“那死人臉呢？”

沈征鴻抿了抿唇，頓了會才道：“他沒說什么?！?/br>
宋楚看他神色有異，想到了那次霍子語說的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想說的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