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大夫人來自西域，聽聞規(guī)矩是嫁了人便得蒙上面紗，除了自己的丈夫便不可讓其他人再見她的容貌。那一次是成親之日，還是老爺?shù)哪镉H不忿這種習(xí)俗，才讓大夫人在眾人面前除下面紗呢。嘖嘖，我們還都羨慕，老爺當(dāng)年當(dāng)真好福氣，竟能娶得如此如花美眷。只是后來，唉……都道美人有一副蛇蝎心腸，我們原是不信，后來才……”于伯嘆氣，語氣中惋惜不已。

宋楚插口，“后來就出了沈大俠那回事？”

“大夫人平日脾氣好，待下人溫和，只是不能生養(yǎng)。過了一年，老爺又迎娶了如今的夫人，對大夫人卻還是一如從前，后來夫人生了少爺，大夫人說平日無事寂寞，要了少爺伴在身邊，老爺也一口同意。在人前大夫人待少爺好的不得了，若不是那次我看到那件事，還真不敢相信大夫人竟是那樣的人……”

宋楚眼神一閃，“那事發(fā)后，大夫人去了哪？”

“聽說是自覺愧疚，所以自盡了?！?/br>
“聽說？”宋楚語氣一熱，“那就是您沒親眼看見？”

于伯搖著蒲扇，低了語氣，“當(dāng)年那事惹了夫人的怒氣，所以后面都是她自己親自做的，沒有叫下人插手。我雖然在那時候被提為總管，可也不敢過問。”

宋楚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歪著頭思索。于伯喝著茶，喋喋不休的繼續(xù)在感嘆大夫人的美貌。

時過半夜，月華如練。

宋楚推開院門時，冷不防看到沈征鴻一身白衣座在院中，嚇了一大跳。沈征鴻抬起頭來，淡道：“回來了?！?/br>
宋楚突然有種錯覺，好像他是在特意等自己。

走了過去，意外看到桌上有兩碗湯圓，上面還浮著細(xì)碎的冰塊。宋楚不客氣的坐下，端起一碗先吸了一口，很涼。

“剛剛下人端來的。我吃了一顆湯圓?！?/br>
宋楚大為驚奇，隨即露出笑，“今天那么乖？是不是傍晚飯吃太少餓了？”

沈征鴻搖頭，盯著湯圓看的格外認(rèn)真。宋楚訕笑道：“我來了這這么久，倒沒看過他們做湯圓，是不是你不喜歡吃？”

沈征鴻不答，卻突然道：“他說，湯圓要元宵吃才有味道?！?/br>
宋楚疑惑，“誰？”

沈征鴻頓了好一會兒，伸出手，舀起一個湯圓往嘴里送去，驚的宋楚都忘了吃自己的份。

他咽的很慢，腮幫子幾乎沒有晃動。宋楚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背，“記得嚼啊，沈大俠，你別是噎著了吧？”

沈征鴻搖頭，雙目中不知沉淀了些什么東西，突然他哇的一聲，將吞下去的東西悉數(shù)吐了出來。宋楚跳了跳腳，跑進(jìn)屋去倒了茶出來給他漱口。

沈征鴻擦干凈唇邊的水漬，一張臉木的沒有絲毫表情。若不是平常他都是這樣，宋楚真以為他已經(jīng)傻了。見他不再吐什么，又面不改色的繼續(xù)吃他的湯圓。

月色灑在兩人的頭頂上，泛出炫目的光華。

第二日，宋楚走去廚房的路上，偶然聽下人說一個婢女昨夜投井死了。據(jù)說身體浮腫，看起來格外恐怖。于伯正在一旁處理事宜，一張老臉爬滿了汗。

宋楚也沒細(xì)問，提了他跟沈征鴻的飯菜便回到院子。沈征鴻拿著劍，站在樹下，一張臉仍是木的，只是蒼白異常。宋楚擔(dān)憂的上前，伸手貼上他的額頭，“怎么了？額頭也不燙啊，有沒有惡心想吐？或者頭暈?zāi)垦?？?/br>
沈征鴻抓住他的手，握的格外的緊。宋楚微怔，卻也沒有去甩開他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沈征鴻才松開他的手，語氣平靜無波，“我們吃飯吧。”

【八】

一頓飯自是吃的悶極，宋楚挑了菜給自己，又夾起一根塞進(jìn)沈征鴻嘴巴里。沈征鴻皺了皺眉，倒也沒有吐出來。扒了半碗飯，宋楚故意找話，“對了沈大俠，你知道不知道，昨天晚上堡內(nèi)有姑娘投井了?！?/br>
沈征鴻頓了咀嚼的動作，隨后低聲道：“知道?！?/br>
“?。俊?/br>
“昨天晚上，我叫她做了兩碗湯圓?！?/br>
宋楚驚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隨即他瞇了眼，“你知道緣由?！?/br>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其實宋楚也明了他話中的意思。那婢女不是自愿投井，而是因為那兩碗湯圓。見沈征鴻沒有說話，他加緊追問，“是誰不愿意你吃湯圓？甚至……是不愿你看到？”

沈征鴻皺了眉，自己拿過筷子，刷刷的往嘴里扒飯。宋楚看不過，去捏他的臉，“沈征鴻！沈大俠！難道你眼睜睜的看著姑娘家枉死？你還是不是男的？”

沈征鴻停下動作，突然道：“宋楚?！?/br>
“嗯？”

“我告訴你我知道的，你替我找一個人?！贬莘鹬浪纬粫芙^，沈征鴻用的也是肯定句。

宋楚勾唇，“沈征鴻，我到底還是小瞧了你。”

七月初，天氣熱的就算不動，汗也噌噌的往外冒。宋楚刻意坐在沈征鴻身邊，心頓時涼下來不少。沈征鴻在看著什么，雙目認(rèn)真，忽然開口道：“昨夜爹跟我說，平邑山那邊有匪寇作亂，要我派人前去清理。宋公子，你可愿同去？”

“什么時間？”

“明日?！?/br>
“七月初七么？”宋楚低喃，語氣有絲不自然。

沈征鴻偏頭看他，“宋公子明日有事？”

宋楚點頭，“后天，后天可好？我明日得出去一趟?！?/br>
沈征鴻點頭，“好?！?/br>
翌日一早，宋楚便牽了馬出堡，去了上次去的那個小鎮(zhèn)。

依然是那家客棧那間客房，宋楚推開門，卻只見林御一個人在內(nèi)，不禁問道：“你那白蓮花般的心上人呢？怎么沒膩在你身邊？”

林御面色尷尬了下，隨即道：“他剛剛出去買糕點了。小楚，師傅讓我把藥帶給你，還說……還說……”

“說什么？”

“說以后的周期，便不再是半年，而是三個月了……”

宋楚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水。聽了這話后，他面色并無改變，只道：“師傅還好么？身體怎么樣？”

“還不錯，就是擔(dān)心你?！绷钟粗?，面帶內(nèi)疚，“小楚，我也擔(dān)心你。若不是我上次逞強(qiáng)好勝，要跟沈征鴻比試，你也不會再受這等痛楚……”

宋楚摸摸鼻子，攤開手，“將藥給我吧，快到正午了?！?/br>
一粒小小的藥丸放置在他手心，宋楚也不多看，仰頭吞下去，然后站起身。

“你要去哪？”

“自然是找個沒人的地方，難不成要拆了人家客棧么？”

“那我跟你去。”

“不用了，你等著你家白蓮花吧。他回來要是沒有看到你，指不定怎么哭呢?！彼纬]手，提步往屋外走。

策馬出了小鎮(zhèn)，日頭慢慢移到了正當(dāng)空，宋楚下了馬，剛走到樹林中，熟悉的痛楚便已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