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正在調(diào)整作息，想盡量岔開時間，黑眼圈也因此越發(fā)頑固。

小樓里。

季家舅甥吃完飯，坐到沙發(fā)上，進(jìn)行離別前的談心環(huán)節(jié)。

電視里調(diào)小音量播放著喜劇片，季威先詢問了外甥日常情況，多數(shù)是約芬代為回答。男人瞥了眼望著電視卻在走神的外甥。

“不好看？”

“有點無趣?！?/br>
季威拿起遙控?fù)Q臺，季薄陽興致寡淡地把下巴枕在膝上……其他的更無趣。原本就只是能看進(jìn)去的內(nèi)容，在最近幾天變得更加枯燥乏味。

他看向窗外，真希望夜晚快點結(jié)束……等到翌日早晨，那個風(fēng)格鮮活明烈的胖子會肩披晨露，在黎明的微光中推開他的房門，拉開充滿趣味的一天。

“那我們來談?wù)勀愀信d趣的話題?！奔就馍崞鹆耸捘?，“雖然我很高興他能帶給你好心情，也想盡量接受你的選擇，但陽陽你要清楚，他既不率真，也不正直，還非常自我，剛才挑剔你的食譜的樣子也讓我非常討厭?！?/br>
季威撫摸外甥的頭頂，“我厭惡任何傷害你的事。”

季薄陽澄凈的眼中映出季威的情緒波動，卻沒有任何同感……他曾經(jīng)討厭狡猾的繼母，討厭愚昧的父親。哪怕是被送入精神病院，穿上藍(lán)白相間的病號服被困在房間里，哪也不許去的時候，他也只是厭惡……

厭惡精神病院，厭惡看上去像監(jiān)獄柵欄的條紋病號服……但從未感到痛苦，他的情緒永遠(yuǎn)像灘死水，喜怒哀樂都只是一陣陣漣漪，蕩漾兩圈就了無痕跡。他平靜地接受了他的生活被各種厭惡的事物包圍，沒有傷心，甚至沒有更多感觸。

這世上除了對知識的渴求，沒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執(zhí)著，連恨都不能。

但現(xiàn)在，他對蕭默感到渴求……

“那樣很好?！?/br>
審時度勢、隨心所欲、無所顧忌。

真正令人討厭的是秘密與蒙蔽，讓所有盤算與陰謀在心里發(fā)酵、腐爛，就像他父母瞞著他做出的舉動。

“我不會受傷?！?/br>
季薄陽垂下眼簾……如果蕭默變得令人討厭，他會處理掉的。就像處理腐壞的食物，排除掉所有令他不快的成分。

燈光下，季薄陽眉骨下重新匯聚了陰影，驚艷的桃花眼變得深沉。

季威嘆了口氣，外甥果決狠戾的一面并未隨著內(nèi)心的觸動軟化，“是我多心了?！?/br>
季薄陽不置可否，叫人把他抱進(jìn)書房。今晚他就將結(jié)束虛弱期，輕飄飄的聲音會逐漸沉下去，直到如沉在深海最漆黑陰暗的底部，波瀾不驚。精力也會逐漸增強，集中力、記憶力都會恢復(fù)，最后恢復(fù)體能、自如行走。

打開書房的電腦，季薄陽聯(lián)通了研究導(dǎo)師——是季薄陽出院后聘請的家教。當(dāng)斯托格勒教授發(fā)覺沒有能力再教導(dǎo)季薄陽，已于去年解聘，季薄陽開始著手人生的第一個研究項目：機器人膠囊－剪刀手。

季薄陽非常尊敬斯托格勒教授，即使這個項目已經(jīng)逐步完善，并不怎么需要指導(dǎo)，但每當(dāng)獲得新靈感的時候，季薄陽仍然會與他討論。這種尊重讓斯托格勒教授非常受用，也回饋了許多好意。

得知季薄陽要把“剪刀手”應(yīng)用在ＣＭＬ病毒中，他就主動進(jìn)行一些生物技術(shù)的援助。

季薄陽因為虛弱期擱置了幾天進(jìn)度。再次坐回桌前，他輕輕握拳，手部積聚的久違力量讓他很滿意。

移動鼠標(biāo)打開文件，尿濕的稿件大部分已經(jīng)補全，錄入。

蕭默啊……想到那個胖子，心中就有種從未體驗過也無從命名的感觸。書上說，有人會因花朵綻放感到幸福，是對美麗的生命動容，他曾經(jīng)無法理解，但蕭默鮮活熱烈的存在感讓他發(fā)現(xiàn)：他寧靜的世界原來如此枯燥。

他是一潭死水，突然有了溪流作伴……只想在孤獨中靜靜欣賞。

所以……

“不要變得令人討厭?！薄肋h(yuǎn)。

電腦右下角跳出自動清理系統(tǒng)垃圾的彈框，季薄陽正要最小化到后臺，目光突然頓住——

待清除垃圾只有幾百Ｋ。

電腦設(shè)置了每日定時清理，往常平均每日至少清理幾百兆。季薄陽掃了一眼各個窗口，這幾百Ｋ恰好就是打開這些所需的緩存與備份占用的……在他使用電腦前，有人手動清理過。約瑟兄妹不會多此一舉，是誰在掩蓋什么？這種籠統(tǒng)的cao作并不專業(yè)，反而顯得拙劣。

一個不擅長cao作電腦的，能呆在小樓剛剛使用電腦的，除兄妹三人之外的人。

答案顯而易見。

季薄陽沉下臉對電腦進(jìn)行全盤檢查……蕭默為什么要這樣做？順手而為？單看cao作并不是專為盜取資料，否則手法會更精妙些。

等待的時間季薄陽的整張臉都像灌了水泥般，凝固、陰沉。

檢查框里是一行行不斷滾動的代碼，季薄陽一目十行，敏銳的大腦讓他實在難以忽視那幾排象征“郵箱登錄的次數(shù)和時間異常”的數(shù)字，過去一個月內(nèi)帶有夢境記錄附件的發(fā)送郵件在最近三天都有多余的點擊量。

嘀嘀嘀——

斯托格勒教授準(zhǔn)備好資料坐在電腦前，提醒季薄陽討論可以開始了。

季薄陽沉寂了約莫十來秒，關(guān)掉檢查框，給斯托格勒教授回信息：［抱歉，教授。今天心力不濟(jì)，明天再談。］

——

這一夜，蕭默從噩夢中驚醒，摸了摸身上完好無損的皮膚，后怕地呼出一口氣。鏡子里，眼周的黑眼圈深得像紋上去的，讓人心情糟糕。

昨晚他扛到凌晨有些犯困，想到最近季薄陽夢境改善，就松懈下來，迷迷糊糊進(jìn)入深眠。

甫一踏入夢境，他就懵了！

他被困在麻袋里，無法掙脫，蛇皮編織的格子線摩擦著他的皮膚。

身體被殘留的痛感席卷，也不知道季薄陽之前夢到了什么？四面八方的利刃插進(jìn)麻袋，割穿皮膚，扎進(jìn)血rou，一刀一刀，恨不得深入骨髓。熬了不知多久，他奄奄一息地喘著氣，變成一灘不成樣子的rou泥，被烙在guntang的鐵板上，翻過來、滾過去。蛇皮袋被燙爛，皮rou擦著鐵板，燒熱、發(fā)燙、焦黑、壞死，連血液都被燒干了似……

比以往更甚的噩夢讓他哪怕醒著都心有余悸！

“再這樣都留下心理陰影了……”

蕭默一遍遍用清水拍臉，試圖恢復(fù)冷靜……也不知道昨晚他走后，季薄陽發(fā)生了什么？戾氣居然這么重！

蕭默磨磨蹭蹭吃完早飯，實在不想去見罪魁禍?zhǔn)住?/br>
小樓里今天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