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童話的彩色繪本，書架上應(yīng)當(dāng)還有別套試讀，小九卻偏偏要盯著陌生孩子手里的書。另一個小孩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不時抬頭瞄向小九，恐怕覺得這個與自己「分享」書籍的男孩有些奇怪。

這幅畫面比「小九還看童書」這件事更耐人尋味，厲禹以為小九接著便會動手搶書、或者覺得無趣地別開視線……可看了半天，小九一雙眼睛確實隨著書上的字句移動，男童跳頁地翻書，他也好像沒什么意見。

默默的，看不出來他到底對那本書有沒有興趣。厲禹觀察不出個所以然，站了兩分鐘才走上前，終于讓小九發(fā)現(xiàn)他。

來到短短的樓梯旁，擋住燈光的陰影把孩子籠罩住了。拿書的男孩瞥了厲禹一眼，匆匆起身、準(zhǔn)備換位子。而小九愣了一下，才抬起頭，對上厲禹垂下的目光。

小臉上木無表情，面色略顯蒼白，張開嘴，可又很快地死死閉上。厲禹搞不懂小九在想什么，只是挑起眉，朝他伸出手。

「走了吧？」

安靜地站起身，小九輕輕地點了點頭，搭上他的手掌。厲禹奇怪著怎么自己挑個書，這孩子的心情就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劇烈的變化，卻還沒來得及問，便被小九拉著拉往出口。

他彷佛很急著離開，連應(yīng)話都不想應(yīng)了。厲禹不禁皺起眉頭，走了兩步，便在一架童書柜前停住步伐。

「等一下，我把書先拿去結(jié)賬?！?/br>
小九轉(zhuǎn)過頭，才看見他手里的三本書。厲禹走往柜臺的方向，他卻松手，在原地站了幾秒鐘后跟上去，一路低著臉，看著自己的腳尖。

柜臺區(qū)排了四五個人，厲禹來到隊伍后方，回頭等著小九跟上來。孩子看上去不大對勁，但又不像身體不舒服的樣子，厲禹疑惑著，等到他來到自己身后，便蹲了下來，好能看清小九的表情。

「怎么了？」

一張娃娃臉終于抬起，小九的音量小到差點被柜臺結(jié)賬的聲音蓋過去。

「可不可以不要買衣服了？」

試探著厲禹的神情，又飛快地垂下頭，把兩只手放在身后，小九微駝肩膀，盯著腳邊的紙屑。

「行啊。不過，為什么？」

「我想買那套書?！?/br>
啪，厲禹不輕不重地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小九受到驚嚇，不自覺地退后兩步，他差點撞上后方排隊的女士，幸而厲禹及時伸手，拉了他一把。

手腕被握住，小九好像相當(dāng)不安。他忐忑地偷瞄厲禹，也許因為那不是生活必需品，他提要求時看起來格外小心翼翼。

「看著我?！?/br>
厲禹沉聲的三個字只差沒有讓小九哭出來，他哆嗦著唇抬起頭，看向蹲在面前的男人……

「我看起來、很窮嗎？」

小九愣住，旋即噗一下地笑了。厲禹又再拍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瞥向身后剩下兩個人的結(jié)賬隊伍。孩子的表現(xiàn)使他哭笑不得，他的口吻里便不自覺地多了分無奈。

「快去拿吧。」

☆、第七根火柴

第七根火柴

１.

一整套童話含有聲書，價錢不算便宜，但也未到買不起的地步。

合理范圍內(nèi)，厲禹不覺得有什么不能買給孩子。既然會被「撿」回去，小九過去的環(huán)境或許不算好，但他原先跟著師父也幾個月了，幾本繪本都必須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老人家到底有多虧待他……

「謝謝。」

衣服買得很快，小九抱著繪本就好像什么別的也看不見。厲禹拿著自己的三本書和剛買的一袋衣物，帶著他回到地下停車場取車。

繳過停車費、再走回車位。小九坐上副駕駛座，自己系好安全帶、摟著套書看他發(fā)動轎車。厲禹沒有在車上放廣播的習(xí)慣，駛出格子，耳邊便剩下開過停車場的隆隆聲響。

「書放到后座吧?！?/br>
厲禹出聲提議，轉(zhuǎn)過彎，往出口走。可小九聽見他的話卻用力地?fù)u了搖頭，格外珍惜地抱緊了繪本，把半張臉都貼到塑料書套上。

那模樣說不出得好笑，連厲禹都覺得他的舉止顯得天真……不，他整日的表現(xiàn)都像個小小孩，如同李逸一開始的說法，小九不太正常。

「師父沒給你買過東西嗎？」

厲禹隨口問了一句，靠近出口便能聽見外頭的雨聲，他開了雨刷，離開停車場。到了地面之后進(jìn)入市區(qū)的車道，兩旁林立著高樓，一邊便是他們剛才進(jìn)入的百貨公司。

小九望著門口處的大鐘，搖了搖頭。他轉(zhuǎn)向厲禹時后者正在馬路間切換車道，慢了幾秒，才在稍嫌陰暗的車?yán)?、注意到他小小的笑容?/br>
「我，偷了東西。被師父罵?！?/br>
「喔？」

「店家發(fā)現(xiàn)。師父說技術(shù)太爛了?！?/br>
很像老人家會講的話。厲禹稍微想了一下，便啞然失笑。他在路口的紅綠燈前停下，前方是臺黑色的高級車，小九似乎被特殊的車型吸引住，便沒注意到厲禹拉上煞車后，撐手打量著他。

「那你偷東西做什么？」

「我以為，師父不可能買給我?！?/br>
厲禹挑起眉，看小九盯著那輛車，唇角的笑意輕輕淡淡。他此刻看起來便成熟了點，較符合他實際的年紀(jì)，或者還更老成……厲禹沒什么概念，不過一般的小孩很少像他那樣淺笑。

連成人都不一定。相當(dāng)內(nèi)斂，比純粹意義上的笑容更為復(fù)雜。小九沒意識到，右手抱書，左手抬了起來，他用指頭把自己的短發(fā)撥順，由上而下，隨性的動作更顯超齡。

「你不偷的話，我看師父也從沒少給師弟妹買過東西。你肯開口，他都會給你吧?！?/br>
「可我就是不相信可以那么奢侈?！?/br>
厲禹「嘖」了聲，號志燈轉(zhuǎn)綠，他松開煞車，慢慢地讓車子往前滑行。小九收回視線，轉(zhuǎn)向駕駛座，厲禹奉著安全駕駛的原則，便緊盯著前方，只用眼角余光留意他的神色。

半張臉被陰影吞食，小九偏著頭，幽幽的聲音帶著笑。

「師父以前常買東西給大家嗎？」

「應(yīng)該吧。我被帶回去時已經(jīng)成年了，自己做了點粗活，倒是沒跟他拿過。不過看他，挺喜歡買東西給你其他師兄師姐的。」

頓了頓，厲禹猛然在行車間轉(zhuǎn)過頭。小九正要說些什么，一句話被他嚇了回去，愣在那里，看厲禹異常嚴(yán)肅的臉龐……

「你講話好像也可以蠻順的？」

小九啞住，接著便完全忘記自己原先要吐出的那句「真好」。

２.

若要細(xì)細(xì)思考，很多小細(xì)節(jié)都能顯示小九的「異?！埂＿@異常不止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些，還有他自己可能沒發(fā)現(xiàn)，但形容舉止間透出的信息。

稍微想過，厲禹便否定了認(rèn)為小九「過去環(huán)境可能不大好」的想法。剛剛那個撥發(fā)的動作，整理儀容的方式哪里像貧苦的野孩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