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端飯的背影。木淵打小就知道沒有人是應(yīng)該對你好的，無緣無故的善意在木淵身上很少，所以木淵才最是珍惜木二伯一家的好意，他以為等他回來，他們雖會顯老，但至少……還……活著。

可誰曉得，看著埋著頭哭喊的木清遠(yuǎn)，木淵只能想到——世事無常。

木淵以前不叫木淵，他叫木大狗。倒不是因為什么賤名好養(yǎng)活，要不是因為“狗雜種”實在太難聽，里正不許，他爹真能狗雜種，狗雜種的叫他一輩子。

不都說虎毒還不食子么？可惜，他木大狗還真不一定是他爹木癩子的親兒子，誰叫他娘是個風(fēng)流的女人，誰叫他爹是個混不吝的癩子呢？

當(dāng)有點姿色的，浪，蕩，女子，碰上好吃懶做，兜里沒錢的癩子，誰比誰更賤，不知道。但誰比誰更狠，木淵卻曉得。要比狠，誰能比的過那個女人？

“那個狠心的女人喲，咋就能這么狠心呢？……”這是木淵奶奶在世時最愛說的話，當(dāng)他奶奶這么罵時，木淵就靜靜地坐在院子里，想他娘的樣子，猜測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也許是泥巴，也許是木頭，也許……

為了私奔，能將還是個嬰兒的木淵扔在雪地里。那個女人的心，至少是石頭做的吧，要不怎會那么涼呢？

據(jù)他奶奶說，那個女人扔掉他時他才出生三個月，要不是他奶奶抱著他，挨家挨戶的敲門，弄到一口百家飯，他可能連一歲都活不過。

雖然木癩子恨不得掐死他這個礙眼的東西，但因為奶奶還是沒能下手。木奶奶在時，木淵還能吃上一口熱飯，等木奶奶過世，木癩子別說飯，就是看見他都恨不得用腳踹，要不是里正不允許，木癩子早把他給賣了。

木淵未曾感受過家的幸福，所以從小羨慕生活在疼愛中的清遠(yuǎn)。

未曾得到，就一直把嚴(yán)冬當(dāng)襖子，但一旦知道春天的溫暖，誰還能再忍受嚴(yán)冬？

木淵難以想象，在木清遠(yuǎn)談驟然失去人生一切的春天時，他瘦小的身板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真的是悲傷過度，感染風(fēng)寒，高燒不止，然后變成傻子的么？難道村里人人稱頌的小天才，最后的歸宿真是癡癡傻傻？

“清遠(yuǎn)……”木淵一直不肯相信，那么聰明可愛的清遠(yuǎn)怎么可能變成傻子呢？這肯定是假的。

但當(dāng)二十多歲的木清遠(yuǎn)在木淵面前哭的像個孩子時，木淵有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不怕，不怕！”木淵將木清遠(yuǎn)瘦瘦的身子緊緊的抱著，安慰道。

“啊……啊……”而突然被束縛的木清遠(yuǎn)，以為又有人要打他，整個人尖叫著，在木淵的身上使了勁兒的捶打。

但任憑木清遠(yuǎn)如何打，木淵就是不放。

面對這種情況，木淵知道他最好的選擇是放開清遠(yuǎn)，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走進(jìn)他的世界。

但是每當(dāng)木淵在木清遠(yuǎn)的哭喊中想放棄時，他的耳邊總會有個聲音仿佛在說：若是錯過了這次，他可能就又會錯過清遠(yuǎn)。

他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清遠(yuǎn)，所以即使清遠(yuǎn)打他，罵他，他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于是木淵不住的安撫著，右手卻死死抱著木清遠(yuǎn)不肯放。

木淵左手撫摸著木清遠(yuǎn)的脊背，從上到下，慢慢的，一次又一次，嘴里不厭其煩的安撫著，“清遠(yuǎn)乖，不怕，不怕……我是你大狗哥哥啊，清遠(yuǎn)……”

“?。　蹦厩暹h(yuǎn)一口咬在木淵的攔著他的右手腕上，使了勁兒的，狠狠的一口，像一只困到極致的幼獸，露出鋒利的牙齒，只為了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木淵僅僅輕哼了一聲，臉上卻是不那么難看了，他仍舊輕輕地?fù)崦暹h(yuǎn)的背脊，喃喃自語：“咬吧，咬吧，只要能發(fā)泄出來就好?！?/br>
木淵的手腕上很快有了血珠，然后血珠混成行，緩緩地從腕上往下流。

木清遠(yuǎn)嘴里嘗到了一股腥味，而意識之中的棍棒久久沒有落下。

他張開嘴，看著這個一直禁錮著他卻沒有打他的人，有些奇怪，但更多的仍是害怕。

“清遠(yuǎn)，我不會打你的，永遠(yuǎn)也不會，我們很早就說好的。”木淵仍然抱著木清遠(yuǎn)，“我答應(yīng)過你給你抓會飛的斑鳩，給你找水田里唱歌唱的最好聽的青蛙，給你看有趣的大螞蟻，給你……清遠(yuǎn)，這樣的大狗哥哥，怎么可能打你呢？”

“所以，清遠(yuǎn)別怕我好不好?！蹦緶Y抱著木清遠(yuǎn)，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怕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仍是深深地恐懼，“清遠(yuǎn)不怕，只要我在一天，我就絕不容許有人再欺負(fù)你，好不好！”

木淵不知道那么要強(qiáng)的清遠(yuǎn)，因為疼痛，這樣撕心裂肺的哭過多少次，求過多少次，更不知道，當(dāng)他哀求時是換來安慰，還是又一頓毒打？

每每想到木清遠(yuǎn)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毒打，木淵的心就特別的緊，特別的疼。

而木清遠(yuǎn)埋頭在木淵的懷中，漸漸平靜。

聽著這人的胸腔砰砰唱歌，他心里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讓他在床上睡覺的人？又或許因為這是唯一一個禁錮他，卻不曾打他的人。

木清遠(yuǎn)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這個人嘮嘮叨叨時，他從他的話里好像感受到了傷心。

那這個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打他，也沒有像那些總是朝他扔石頭的孩子一樣罵他是傻子，還給他蓋著暖暖的被子的人，是不是阿娘以前說的好人呢？

“清遠(yuǎn)以后跟我好不好，哥哥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好看的衣服，不會……不會再讓你挨餓受凍了，也不會再讓人欺負(fù)你了，好不好？”

“你是阿娘說的好人么？”是嗎？是吧。

“我是能養(yǎng)你一輩子的哥哥，清遠(yuǎn)覺得我是不是好人？”木淵笑著，他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眸子太亮也太干凈，木淵在里面看見了一個笑的特別難看的傻子，“哥哥養(yǎng)你一輩子，你陪哥哥一輩子好不好，清遠(yuǎn)？”

“好?！逼较⑾聛淼哪厩暹h(yuǎn)靜靜地躺在木淵懷里，他喜歡這個人的懷抱，很安心，好像只要在這里，就沒有什么可以打到他，傷到他。

“若是一直能這樣多好?！蹦厩暹h(yuǎn)躺在木淵的懷里，安靜下來又有些迷糊了，這是第一個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傻子，還小心翼翼將他抱在懷里的人，要是這個人能一直這樣溫柔多好，“哥哥，別拋棄我好不好，我會做個乖孩子的！”木淵抬起的手一僵。

快睡著的木清遠(yuǎn)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滴在他臉上了，一摸，才是一滴水。

木清遠(yuǎn)看這個還抱著他的人，這人笑著，眼睛亮亮的。他又仰頭看了看房頂，半晌才呆呆的說：“哥哥，屋頂漏雨了。”

木淵仰起頭，悠悠的嘆了口氣，道：“是漏雨了……”

☆、吃藥

4.吃藥

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