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彼此相知的信念。

所以當衛(wèi)有刀扭過了臉，司馬流也終于松了口氣。那人越發(fā)堅毅的眼神，帶著剛勁而不可摧折的斗志，悉化作手中雙刀，鑌鐵幽光映寒，比窗外的風雪還要肆虐幾分。

他知道他懂了。

“本場比試不得動用內(nèi)力，也不得暗箭傷人，雙方點到即止；動靜也別太大，畢竟是在居士前輩府上，大家都收斂些的好?！睖仄钫f著話，卻拿眼角瞥著帶棺居士，見他趁機將畫像自墻上取下，慎重地卷起藏入后屋之中。

辜鼎天嘟囔了一聲，大抵是抱怨這螺螄殼里做道場，束手束腳的太也難受云云。

“你們誰先上？”衛(wèi)有刀也有點兒不耐了。他頂煩那些個又臭又長的客套，江湖在他眼中，從來只有生死，沒有輸贏，連情理都不該有，哪怕一瞬的軟弱與猶豫，都會斷送掉卿卿性命。

這是十五年萍蹤生涯，他所學到的，最有用的道理。

“先來后到。席護法便先請吧?！彼抉R流的聲音響了起來。

如果說他衛(wèi)有刀有過那么一絲絲軟弱和猶豫，那大約是全給了司馬流了。聲音也好，性子也好，總讓人討厭不來。討厭不了，便算喜歡了么？

席釗踏前一步，側(cè)腰一挎，劍已出鞘。

——也許吧。誰叫他看誰都不順眼，樹敵太多，偶有那么一兩個對著脾氣的，便甘之如飴了。

衛(wèi)有刀……你幾時也落得這般卑賤！

沒來由地一陣惱恨，刀頭直削，攻勢也凌厲起來?；蛟S心里頭還是耿耿于司馬流的“背叛”，說是逢場做戲也好，到底傷人太過，要他即刻釋懷，自然不可能。

席釗橫劍相抵，隱忍不發(fā)，只凝目盯著對方的刀路，待尋得紕漏便一擊而破。

司馬流暗呼“糟糕”，這衛(wèi)有刀竟然一上來便搶攻不守，招招殺氣縱橫，看似占了上風，實則章法已亂。須知這武學之上乘境界，乃行云流水，從容不迫，只見招數(shù)，不瀆刀劍，不近血光。而似這般亂來，殺伐之氣過重，若對手功夫高些，必將引火上身，反受其制。

而席釗這個霍山派左護法顯然不是白當?shù)?，武功雖稱不上頂尖，卻也在高手之列，一套霍山劍法使得得心應手，爐火純青。此刻十余招擋過，目中精光一閃，倏然撤了防衛(wèi)，一招“青蛇吐信”使出，劍尖如毒蛇舔上對方頸窩空門，迅疾無倫，無可避之。衛(wèi)有刀殺意正濃，哪里來得及退身，眼看那劍尖只需再前送一分，就會刺穿他的咽喉。

司馬流大驚，剛想出手，便覺右肩一痛，肩井xue已被封住，登時半身酥麻。

其實他素來警覺，絕非大意之人，只怪此刻只一心系著衛(wèi)有刀的安危，不想竟著了道。

溫祁笑笑地從身后走出，左手依舊搭他肩膀，狀似親昵：“司馬兄，只用外功的比拼當屬難得一見，咱們就安安分分地看場熱鬧吧?！?/br>
他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廂突地“喀拉拉”幾聲，分外刺耳。溫祁要緊回頭瞧去，卻見那衛(wèi)有刀竟生生反轉(zhuǎn)雙刀，一左一右將長劍叉住，趁著席釗略微一愣神的當兒，抬腳踢向他下顎。

同一時，雙刀回抽，旋身急退，速度之快，連帶著幾根栗色發(fā)絲都被刀刃齊腰割斷，紛紛揚揚飄落。

頸窩處一道殷紅血線，劃過他淺麥色皮膚，蜿蜒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霍山:唐代五大鎮(zhèn)山之一。中鎮(zhèn)霍山又名“霍太山、太岳山”，是我國古代五鎮(zhèn)名山之一。五鎮(zhèn)名山是次于五岳的名山，據(jù)注，最早為中國古代冀州之鎮(zhèn)山。載“九州之鎮(zhèn)山，在冀曰霍，名于后世不可移。惟冀州據(jù)北方，地最廣邈，河東尤認山水之雄，而獨以霍為鎮(zhèn)，意在其巍大隆峻，深厚廣博，子諸峰而求群垤，其氣象有以冠境內(nèi)”。堯帝時期，霍山雄居五鎮(zhèn)名山之首，商以后始號中鎮(zhèn)。隋開皇十四年冊封為中鎮(zhèn)，迄今歷時1400余年。

☆、第七回

四周靜了一剎。唯有炕火熱烈不倦，噼啪作響。

溫祁擰眉而忖:難不成方才那姓衛(wèi)的躁狂是假，誘敵是真？

那虬髯壯漢辜鼎天聚神觀斗，目眥齒磨，雙斧不覺挺舉當空，仿佛下一刻便要出招砍殺，端的躍躍欲試；而馮清河，依舊聲色俱湮，只默默記著斗架雙方的招式路數(shù)。他兩個各懷心思，暫擱不提。且說那司馬流，分明是個看客模樣，卻到底忍得艱苦，裂口的唇瑟瑟發(fā)抖，死死盯著衛(wèi)有刀頸窩，直到確認此傷無虞，才恍覺嗓子眼兒已哽得生疼。

方才那一招，真真兇險之極，卻也難料之極。他居然擋下了根本不可能擋下的那一劍，這般置之死地，絕處逢生，莫非，乃是有意為之？

不，不對。

他并非那樣一個舍生忘死之人，以身家性命作籌，即使贏了，也不會認同這所謂勝利。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

亂了。

將余光轉(zhuǎn)向帶棺居士，卻只見那人一手負背，一手垂屈，面目漠然，所謂七情六欲，竟不露得半分。

他卻哪里知道，便在這觀望的少刻功夫，衛(wèi)有刀居然走了神。

他走神，是因為頸窩那一道傷口，險險就刺入喉管。疼痛雖微，要他清醒，足矣。

這天底下的人，他都可以怨，可以嫌，唯獨對著那人，卻是……不該的。

也許一切的起由，都源自他們初始不久之后的那一日吧。

“我說……閣下，已經(jīng)第三天了，為何一直跟著我？”初陽東升，星星點點灑入葳蕤林間。司馬流回眸，看那一襲赭衫葛布的年輕男子大喇喇地從光影闌珊中現(xiàn)出身形，全然沒有被識破的尷尬。

“過河拆橋的人爺爺不是沒見過，似你這般毫無自覺的，倒是頭一個?！毙l(wèi)有刀打了個哈欠，環(huán)臂倚樹，懶懶地道。

“閣下相救之恩，司馬流沒齒難忘！但——”司馬流一字一頓，道，“劍不能給你?！?/br>
衛(wèi)有刀干笑一聲，唇角的弧度平了下來。

“那就莫怪爺爺——不客氣了！”

“客氣”二字尚未出口，刀已出鞘，鋒刃映日，射出道道金芒，劈面斫削而去。身法之快，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但司馬流比他更快，早料得此節(jié)，一出劍便直搗黃龍，使出了“斷水劍”的精髓招法“斷水更流”，從第一式變到第四式，倏爾又轉(zhuǎn)到第九式，身形也隨之變幻無窮，那兩把刀猶似長了眼睛般，楞是劈不到他身上，連衣角都沒沾著。

衛(wèi)有刀見一時拿他不下，便收刀蓄勢，忽爾一個鷂子翻身，翻到司馬流身后，兩腿一絞倒掛住近旁樹枝，居高臨下，雙刀同出，卻是各分兩路，一路取他后心空門，另一路則監(jiān)住他反手長劍，運力一挫再一抖，抹刀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