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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以為瞞得很好,覺著他什么都不知道??伤苊靼祝@一只腳已經(jīng)踏了過去,另一只腳邁過去的那天,怕是不遠了。傅玉聲背著孟青向護士要了紙筆,趁他不在的時候就偷偷寫幾句,聽到他回來,就趕忙把紙筆藏在枕頭底下,裝作沒事一樣。要寫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寫著,信紙上到處都是涂改的痕跡,最后連自己也覺著懊惱,想著寫好了以后一定要仔細的謄寫一遍。孟青的頭發(fā)漸漸露出了斑白的顏色,尤其是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總顯得異常的蒼老。每次看到,都在他心頭割了一刀似得,簡直不能忍受。因為他身體越來越差,吃得越來越少,吐得更厲害,所以只能吃流食,孟青就讓廚子熬粥,然后一勺勺的喂他,又怕他吃得多難受,所以每次只喂小半碗,過一陣子再喂。為了這個,還特意去買了一個保溫壺回來。傅玉聲要自己吃,孟青不許,這個人原本就倔強,上了年紀,愈發(fā)固執(zhí)得厲害。傅玉聲身體虛弱,沒辦法同他爭執(zhí),只好順著他。因為身體這樣差,很多他喜歡的事情都做不了了,未住院前,還可以去公司走走,現(xiàn)在卻仿佛坐牢一樣,被關(guān)在了醫(yī)院里。孟青有時同他開玩笑,說是在養(yǎng)麻雀,意思是說他吃得少,卻又坐不住,總是動來動去。傅玉聲就說他是小老鼠,膽子小,不敢離開老鼠洞,總之就是很嫌棄現(xiàn)在住著的醫(yī)院,急切的想要回去。陸少瑜常常的來看他,他忍不住打聽廷玉的消息,因為好些日子沒收著廷玉的信了。因為之前的信件總是遭到美方的扣押,還是陸少瑜通過僑辦給他想辦法,一封封的遞過來的。最近卻不知是怎么了,毫無音信。第350章陸少瑜為難極了,知道瞞不住,還是告訴了他。她輾轉(zhuǎn)的托人打聽消息,原來有人檢舉廷玉和一班時常聚會的華人是共產(chǎn)主義小組,說他們都是共產(chǎn)黨,他的學業(yè)被無緣無故的中止了,就連駱紅花都被連累,搬了好幾次家。廷玉想要順利畢業(yè),也為了避嫌,所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再給國內(nèi)寫信了。傅玉聲聽了以后沉默了許久,陸少瑜走后,他突然同孟青說,“我也不該給大哥寫信了,免得連累他?!?/br>孟青皺起了眉毛,想說什么,可還是咽了下去。傅玉聲想,這樣也好,大哥年紀比他還大一輪,若是因為他的死訊,有了什么好歹,他也不能原諒自己。可是這樣一想,又看到眼前的人,便心慌得喘不上氣來。他若是死了,這個人呢?他簡直不敢想,不由得抓緊了孟青的手。“你若是突然不寫信,他們才要牽掛呢,怕你……”孟青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想了想,才又說,“偶爾寫一封,報報平安也好。”傅玉聲猶豫片刻,試探的問他,“大夫到底怎么說呢?住了這么些天都不放我回去,是不是要做手術(shù)呀?”孟青看了他一眼,“好端端的,做什么手術(shù)?你呀,就是傷心太過,以后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庇终f,“你不是最不喜歡做手術(shù)嗎?上次從美國回來,你還抱怨了好久呢?!?/br>他身體原本就不好,又上了年紀,上次做過了手術(shù),總覺著元氣大傷,不如以往,所以忍不住同孟青抱怨一番。孟青則毫不客氣,說他是手術(shù)后沒有好好休養(yǎng)的緣故。“那就回去,我不愿意住在這里,還是家里好,就是看看院子里的花也高興些?!备涤衤暤吐暤膽┣蟮?,“我們回去吧,好不好?”他憋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簡直想要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卻又那么的不忍心。他的時日已經(jīng)不多了,不愿再吃那些昂貴的西藥,也不愿就這樣在醫(yī)院里一點點衰弱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他捉緊了生命力最后一片流光,想要同眼前的這個人安安靜靜的度過。但即便這樣小小的心望,他也不敢太明白的說出來,怕這絕望太深,太重,會將人最后的一點力氣都拖垮。孟青原本要端糖水的手僵在了哪里,半天才看向他,“真的想回去?”傅玉聲乖乖的點頭,說,“回去?!庇终f,“我還惦記院子里的海棠呢?!?/br>孟青看了他許久,真是奇怪,他同孟青這樣久了,從來沒見過那雙眼睛那樣子看著他,就好像一汪極深極大的湖,深得什么也看不到。孟青深深的吸了口氣,雙手交疊,仿佛下定了決定,答應(yīng)道,“好,我們回去?!?/br>傅玉聲將汽車送給了公司,又送給了司機一筆錢,廚子也送走了,家里只留了一個老傭人,因為年紀實在大了,不肯離開他,他舍不得送老人走,所以仍舊住在一起,倒也不做什么事,煮煮飯,弄弄花草罷了。傅玉聲同孟青說,自己總算是又朝著“脫離資產(chǎn)階級”的方向邁了一步。孟青卻說,“三爺不用改,我覺著你這樣挺好的。”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比誰都好?!?/br>傅玉聲笑他思想落后,孟青就點頭說是,耳朵里卻一點也沒聽進去的樣子。奇怪的是,回到家里以后,他反倒慢慢的好了一點,這讓他又生出一點期望來。孟青也格外的高興,總是說,“早知道就不去醫(yī)院了?!钡仓皇钦f說罷了。大夫開的那些昂貴的西洋藥,他每天都看著傅玉聲吃下去,一顆也不能少。原本從來不看表的人,為了這個還特意放了塊懷表在身上。傅玉聲同他抱怨,說他比醫(yī)院里的小護士還看得嚴,晚吃一刻鐘就不成。孟青瞥他一眼,就說,“在醫(yī)院里怎么不見你說人家管得嚴呢?你就是看人家好看,所以才聽話。我說什么你都不肯聽?!?/br>傅玉聲一聽話頭不對,連忙乖乖的吃藥,吃完了就發(fā)誓道,“娘子說的話我都聽的?!?/br>孟青露出一絲笑,卻仍舊板著臉,問他,“不生我的氣了?”傅玉聲連忙信誓旦旦的說,“我?guī)讜r生過你的氣呢?”他最近覺著身體好些了,又看見報紙上刊登著許多地方劇團來滬演出的消息,忍不住心癢癢的,求著孟青要出門,想要去劇院看戲,孟青總是不許,特意買了戲片子回來給他聽,他就有些鬧脾氣。最后還是孟青讓了步,兩個人商量好了,只看半場,不能太累,他這才算罷休,可回來之后仍是念念不忘,覺著不能看滿整場,著實的遺憾。孟青看他身體狀況似乎還好,趕在最后一場,又帶他去看了一次,才算了足了他的心愿。就這么著,倒也看了好幾場。孟青被他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