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會輸在最笨的法子上。”

夕陽之下，他的目光落在白石群頂上一片殷紅如血的云霞上，手法輕柔地理了理坐騎的鬃毛。

“——莫讓我失望啊，屈林?！?/br>
未多時，塌谷盡頭果然傳來械斗之聲，金角凄厲，于暮色中無力響了十余聲，便歸于死寂。柳狐雙目微瞑，在馬上隨兵戈聲搖頭晃腦，似在聆聽妙曲仙音。得知盟軍在三風(fēng)林大敗王軍，這才踏上東路，徐徐前往會合。一見御劍，立刻做憤激狀，直道屈隊長不聽勸告，執(zhí)意前往西路查探，分道揚鑣，至今未歸。又道他心急如焚，正待進谷接應(yīng)，敵軍三千自東路襲來，他以殘燭之身勉力支撐，金角連聲，急傳險訊，向谷內(nèi)的屈隊長求援，竟不得應(yīng)。無奈之下，撤往三風(fēng)林。為今之計，應(yīng)火速調(diào)派盟軍，前往救援。他中心憂慮，愿以殘朽之軀領(lǐng)命前去，不辭勞苦，不計傷亡，務(wù)必以尋回屈隊長為首任。

御劍甲胄未除，執(zhí)槍立地，懶洋洋倚靠在虎皮軍座上，聽他激昂沉痛地述告完畢，微一點頭：“知道了?！?/br>
柳狐狹長雙目一閃，似在窺探他的神情：“……屈隊長一意孤行，如今身處不測，也是在下未極力勸阻之故。還望將軍以將士安危為重，盡快委派人手，前去救援?！?/br>
御劍漫不經(jīng)心笑了一聲，道：“原來柳狐將軍對我軍一個百人隊長如此愛重，這如何敢當(dāng)？”向旁一讓，笑意更重：“屈隊長，是不是該出來道個謝??？”

盔甲響處，屈方寧果然從寬大的椅背后走了出來，躬身道：“末將在此，有勞柳狐將軍關(guān)懷?！?/br>
柳狐神色陡然一變，頃刻又恢復(fù)原狀，干笑道：“原來……屈隊長已經(jīng)先在下一步回營了，也不著人傳訊，好叫人放心不下?！?/br>
屈方寧客客氣氣道：“末將與柳狐將軍分別之后，一路追尋車轍，并未發(fā)現(xiàn)敵蹤。及至塌谷盡頭，見一條窄道通往東南方向，想著將軍地圖尚未繪制完成，便自作主張前往探查。也是運氣尚佳，一路坦途，直反營地。聽聞將軍即將回營，便思量著面晤之后再行報告。這是末將太過怠惰之故，請將軍責(zé)罰?！?/br>
柳狐忙稱言重，一雙眼睛緊盯著他面具下的雙眼：“屈隊長孤身犯險，勇氣可嘉，呵呵，勇氣可嘉。然而……兩條路皆不見人影，這西北夾道莫非還另有蹊蹺不成？”

屈方寧迎著他目光微微一笑：“身在無義之地，蹊蹺自然比別處多些，柳狐將軍也無需太過擔(dān)心了?！?/br>
柳狐也皮笑rou不笑地扯了扯面皮：“屈隊長人馬平安，再好不過，也不枉在下苦苦等候一場?！?/br>
屈方寧側(cè)了側(cè)頭，笑道：“有您坐鎮(zhèn)外圍，末將自然是放心的。以將軍之大義，一旦末將遇險，定會竭力相救，斷斷不會效仿那些落井下石的無恥之徒，耳聽金角，坐視不理。”

這幾句話差不多已經(jīng)是挑破說了，柳狐臉皮再厚，也不禁微露窘態(tài)，咳了兩聲，忙忙地告辭出去了。

伊恩圖可不會輕輕將他放過，立刻跟了上去，明嘲暗諷，含沙射影，占盡了口舌之利。屈方寧遙遙見柳狐一邊佯裝優(yōu)雅地拂袖、一邊尷尬地疾步離去，不禁笑出聲來。

御劍順著他目光看去，莞爾道：“老狐貍這次可被你擺了一道。”

屈方寧收回目光，臉上諧謔之色盡去，道：“將軍，果真如你所料，他與扎伊王軍暗中勾結(jié)，妄圖同時撲滅我們與親王兩路軍隊。我假傳險訊，一試即知。只是我不明白，他處心積慮，一心要置我于死，究竟是甚么用意？”

御劍嘲道：“他是見你我關(guān)系親密，想讓我心緒大亂。堂堂正正斗法，他贏得了么？不過我們屈隊長洞若觀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戲?！蓖紊弦谎觯S手牽了牽他的手，道：“你說谷中并無埋伏，這倒是出人意料。或許大叔般對此人亦有顧慮，不肯全盤信任?！?/br>
屈方寧睫毛低垂，輕聲道：“誰肯完全相信一只狐貍呢？”

扎伊王軍自從三風(fēng)林大敗，憋了一肚子惡氣，卯足了勁反擊。盟軍自申宮往后，前進愈見遲緩。至寅、未二宮之間，日夜戰(zhàn)火不熄，幾乎寸步難行。更有一隊神行飛衛(wèi)軍，人數(shù)不足千余，皆身披鷹羽披風(fēng)，行動神出鬼沒，全然不循章法，三次突襲營地，三次全身而退，攪得人心惶惶，或有謠傳“神助”者。七月底鄂拉河一戰(zhàn)，柳狐手下“三赫”之一布哈斯赫率八千人馬，追擊其至鄂拉河畔。其時正是草原雨季，鄂拉河水勢浩蕩，截斷去路。布哈斯赫仰天大笑，舉鞭一指，才道出一聲：“看你今天插翅難飛！”飛衛(wèi)軍那名年輕首領(lǐng)一聲令下，一眾手下紛紛踏上馬背，披風(fēng)一張，翼生兩脅，好似一群灰色魚鷹，從河面上平坦滑過，穩(wěn)穩(wěn)落在對岸，消失在長草之間。

盟軍頭一次見到如此奇景，無不瞠目結(jié)舌。待回過神來，哪里還有人在？

屈方寧在后路遠遠望見，也不禁撟舌不下。向御劍請教時，只知是新興之物，尚未普及扎伊全軍。那飛衛(wèi)軍首領(lǐng)名叫燕飛羽，隸屬王軍第一親衛(wèi)隊，精通制造之術(shù)，這披風(fēng)就是他的獨創(chuàng)。

屈方寧見那名首領(lǐng)身形甚為瘦弱，個子也不甚高，動作干凈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早就起了一較長短之心。聽到后一句，殺心頓起，心道：“此人不能留。”念頭浮起的同時，腦中一根沉寂已久的弦仿佛被人狠狠撥了一下，霎時之間，想起了當(dāng)年自己與賀真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他一直不明白，賀大哥那么風(fēng)度翩翩的一個人，當(dāng)時明明對他十分欣賞，為什么卻要纏斗不休，不顧一切地要把他除去？直到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

御劍見他呆呆出神，舉鞭一戳他的額頭：“怎么，著急被人比下去了？”

屈方寧回過神來，搖頭道：“我在想，他跟小將軍誰更厲害一些?！蓖鎺最^驚飛的鳧雁，茫茫道：“離開這么久了，我可真想他?！?/br>
御劍聽他這句話中真情流露，微微一笑，又戳了戳他臉頰：“那趕緊把這位燕統(tǒng)領(lǐng)帶回去，讓他跟你的好朋友切磋技藝罷?！?/br>
屈方寧心道：“人家未必肯跟我回去?！币换仡^間，見巴達瑪赭冠黑服，立于白石軍前，向河對岸飛衛(wèi)軍消失的方向癡癡出神。遂想：“他也想生出一雙翅膀，飛到他妻子的身邊去么？”

第38章漆光

八月初，飛衛(wèi)軍再次襲營，這一次卻正好落入御劍計算之中，方縱火燒了兩處馬草，伏兵暴喝而出，殺了個措手不及。一支三四十人的飛衛(wèi)小隊不及脫身，被捉了個正著。燕飛羽率余人縱出里許，勒馬回望。柳狐將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