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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狀元街,因沈七是當(dāng)世第一才子,傳為文曲星下凡。此街有他墨寶坐鎮(zhèn),也沾了不少靈氣。因此科考會試之前,附近幾省的考生學(xué)子,無有不前來叩拜的。商人自然不會錯失良機(jī),在街邊洋洋灑灑地?cái)[出宣紙、徽墨、諸葛筆,哄抬價格,坐收漁利。后來果然出了兩位狀元,越發(fā)名聲響亮,“狀元街”的名字,也就此傳開了。屈方寧踏上此街,只見宣紙層層疊疊,好似雪浪;迎面習(xí)習(xí)陣陣,無非墨香。如此文雅的街道,那是絕沒有見過的,看得十分新鮮。又見彩樓歡門之下,立著一面一人多高的青銅古鏡,澄瑩如水,光華透徹,雖是仿造之物,也堪稱精美。背面紋飾極其古樸,渦紋、人面,刻劃極簡。其間鐫有幾行彎彎曲曲的銘文,自然一字不識。幸喜有沈七真跡為證,寫的是:“見日之光,長毋相忘。羽陽千歲,昭明青房?!?/br>內(nèi)壁中亦陰刻了六個小字,則是:“常富貴,樂未央?!?/br>想那未央樓三個字,就是由此而來。旁邊印著一個龜背模樣的印章,這倒是有點(diǎn)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御劍見他在那里默默咬著手指,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道:“這就是那位逍遙侯沈七了。”屈方寧恍然大悟,又回頭去打量那幅字,真是怎么看怎么別扭,心中疑惑:“這幾個字跟‘花時久雨’,怎地判若兩人?想是他自己不愿意,別人捉了他的手寫的?!?/br>上了三樓閣子,店伴端上看盤,御劍問:“朱少俠愛吃甚么菜?”朱靖正對著熒窗出神,聞言只道:“隨喻大當(dāng)家喜好。”御劍聽他語氣甚是冷淡,不明其故,又問屈方寧:“小猴子,你吃甚么?”屈方寧兩只手托著臉頰,聞言叫道:“rou!”御劍嘖了一聲,道:“看你這點(diǎn)出息!”叫了些酒果熱菜,又點(diǎn)了好幾樣葷食。片刻酒菜送到,香氣四溢。屈方寧十分中意其中一道莼羹鱸膾,可惜手里一雙筷子總不能如愿,把好好的鱸魚戳得四分五裂。他一見吃不到嘴里,心里就急,一急就越發(fā)夾不住,幾乎就要用手抓了,把御劍笑得不行,最后才大發(fā)善心,給他夾到碗里。朱靖本來在默默埋頭吃飯,見狀也不禁詫異,道:“少東家不慣使箸么?”御劍道:“嗯,從小野慣了?!庇纸o他夾了兩個炒蛤蜊,嫌棄道:“夾菜都不會!要你的手什么用?嗯?”朱靖握著箸端的手微微一僵,甚么也沒說。此時踏梯輕響,上來兩位懷抱琵琶、牙板的歌妓,均有七八分姿色。樓頭一桌客人酒過三巡,臉紅耳熱,便讓二人唱曲助興。一名年長的歌妓一身布衣,眉宇中一團(tuán)憂色,牙板錚然一拍,開口唱道:“不見南師久,謾說北群空。當(dāng)場只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復(fù)穹廬拜,會向藁街逢。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yīng)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yùn)何須問,赫日自當(dāng)中?!?/br>眾人一聽,十分不喜,連聲道:“換來!換來!”另一名歌妓年紀(jì)小得多,穿一件香桃抹胸,面目柔美,口齒伶俐,忙道個萬福,勸道:“官人莫惱,且聽奴家唱個柳詞?!奔摧p撥琵琶,啟朱唇,發(fā)皓齒,膩聲唱道:“才過笄年,初綰云鬟,便學(xué)歌舞。席上尊前,王孫隨分相許。算等閑,酬一笑,便千金慵覷。常只恐,容易舜華偷換,光陰虛度。已受君恩顧,好與花為主。萬里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永棄卻,煙花伴侶。免教人見妾,朝云暮雨?!?/br>眾人聽了,才轉(zhuǎn)怒為喜,拍手道:“這個好!這個好!”朱靖聽她唱得情致纏綿,字字都似入心入骨,忍不住便想:“‘萬里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媸呛迷~!他……他們兩個,遲早便是要攜手同歸去的?!?/br>看屈方寧時,也在癡癡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手卻在桌邊,輕輕打著那牙板的拍子。千辛萬苦吃完午飯,其間摻雜著屈方寧“給我一口、給我一口”的討酒聲,又有御劍笑吟吟的“一會兒拿你抵賬”的恐嚇,只好當(dāng)做沒有聽見。下樓之后,本擬就此分道揚(yáng)鑣,御劍提了一句:“我?guī)奶幑涔洹V焐賯b要一起么?”又鬼使神差地應(yīng)了,心中不禁懊悔:“我又跟來做甚么?”屈方寧吃飽了飯,走路也規(guī)矩了一些,一邊把眼四處覷著,一邊說:“大哥,我從前在其藍(lán),去過一個烏古斯集市,已經(jīng)覺得非常繁華了。這個地方,卻比烏古斯還繁華了一萬倍,我眼睛都不夠了!”御劍聽他繁華兩個字咬得極為不準(zhǔn),正是覺得有趣,聞言道:“嗯。大哥以后帶你去更繁華的地方?!?/br>朱靖在后面聽到,腳步越發(fā)慢了。路上偶有波斯女子赤足經(jīng)過,金環(huán)束臂,面紗及地。屈方寧好奇心起,追著去撩別人的面紗。御劍在后嚇唬道:“手那么長!看了她的臉,就要跟她成親了!”屈方寧嚇了一跳,連忙縮手,噔噔地跑回來了。卻看著御劍的眼睛,打了一個手勢,用北語輕輕地說:“那我也看過你的臉了!”朱靖聽了,自然是半句不懂,大有被隔絕在千山云外的疏遠(yuǎn)感,越發(fā)不想跟上去了。屈方寧晃蕩了一會兒,見街邊有個畫糖人兒的攤子,立刻奔了過去,蹲著說:“爺爺,給我一個弓?!?/br>畫糖人兒的老伯枯干瘦小,招呼客人也沒什么熱情,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動作倒是麻利,舀了一勺蜜黃色的糖稀,燒得熟爛,澆頭牽絲,給他畫了一把糖弓。屈方寧雙眼閃閃地看著,忽然道:“爺爺,你這個畫得不對。弓臂都沒有?。∵@怎么拉得開呢?”老伯對客人的意見一概不理,自顧自地畫了一把滿月狀的弓,插在草把上遞給他,口中自言自語地念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揮手趕人,連錢都不要了。這句詩屈方寧是沒有學(xué)過的,因而也不大明白。御劍在前頭聽到,皺了皺眉,道:“不是個好意思。我們不學(xué)這個!”回頭冷冷掃了一眼,眼中浮現(xiàn)一絲殺意。屈方寧忙舉起了他的小糖弓,作勢向御劍瞄準(zhǔn)。又說:“我再去畫幾支箭!”御劍臉色這才轉(zhuǎn)為溫和,拍了他一下,佯怒道:“你敢拿箭指著師父?反了你了!手折了你的!”朱靖迷迷糊糊,也在那畫糖人的攤子前蹲下了。其實(shí)并沒有想畫的物事,但更不愿意前行。忽聽屈方寧在旁笑問:“朱少俠,你想畫個甚么?”朱靖正在恍惚出神,心中一驚,眼神慌不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