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柏十七瓷白的近乎透明的耳珠, 仿佛一件上好的玉器，沁出了里面的粉色, 令人移不開眼。

    趙無咎擦頭發(fā)的手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又恢復(fù)如常。

    他其實(shí)從未侍候過人, 宮里年紀(jì)小的meimei們身邊總有宮人前呼后擁, 況且并非同母所出, 唯一能表達(dá)善意的地方便是生辰的時候送些禮物，也全是手底下人照著庫房冊子挑出來的, 其中他所費(fèi)心思不及萬一。

    正經(jīng)八百坐下來替人擦頭發(fā), 尚屬頭一回。

    柏十七大約做了虧心事, 乖巧聽話的不似往日, 安安靜靜坐著，任他的手指穿過她柔軟的發(fā)絲, 仿佛頭發(fā)的主人也應(yīng)該是柔順的性子，讓趙無咎教訓(xùn)的話講到一半都打了個磕巴, 有種“訓(xùn)錯了人這件壞事肯定不是她干的”錯覺。

    他不由自主就停了下來, 剩余訓(xùn)斥的話都吞回了肚里。

    少頃，頭發(fā)擦的差不多了，趙無咎也想明白自己的怪異之處。

    宮里養(yǎng)皇子與公主的方法大為不同, 皇子們從小讀書習(xí)武, 須得勤勉上進(jìn), 但公主們都是嬌養(yǎng)著長大, 身上連個磕碰的印子都不能有，倘若今天往他房里扔老鼠的是兒郎，指不定要被他命人拉出去打板子；但扔老鼠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娘子，這就有些難辦了——既不能拉出去打板子，也不能夸她干得漂亮，言語上幾句呵斥，柏十七壓根不當(dāng)一回事兒。

    他揚(yáng)聲叫人：“讓趙子恒滾過來!”

    趙子恒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自己參與惡作劇，站在門口目睹五只老鼠凄慘的死狀，露出驚訝的表情：“怎么有死老鼠？船上的雜役也太大意了！堂兄找我有事？”遠(yuǎn)遠(yuǎn)站著不肯踏進(jìn)來一步。

    柏十七在心中暗批：眼神飄忽、氣息顫抖、演技浮夸，差評！

    ——大哥你露餡了知道不？

    趙無咎冷笑：“子恒，為兄真不知道，你幾時也對兵法有研究了？”但那眼中的冷厲讓他頭皮發(fā)麻，直覺沒什么好事，不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抱膝坐在床邊腳榻上出奇沉默的柏十七身上。

    柏十七心道：好兄弟對不住了！背鍋這種事，當(dāng)然還得老鐵來！

    她假裝沒注意到趙子恒求助的眼神，向趙無咎獻(xiàn)殷勤：“堂兄要不要喝茶？”

    “不必?！壁w無咎不必回頭都能想象得到柏十七那逃脫懲罰之后得意的小模樣，額角青筋不由跳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fù)恨不得把她抓過來狠揍一頓的沖動。

    趙子恒求助未果，不明所以，只好努力自救：“子恒不明白，堂兄請明示?！?/br>
    趙無咎輕易戳破了他的幻想：“我真是瞧輕了你，這招調(diào)虎離山之計用的很是純熟嘛?！?/br>
    舒長風(fēng)尷尬的低下了頭，滿面通紅。

    ——主子這不是變相罵他蠢嗎？

    趙子恒也并非笨的無可救藥，這句話總算是聽明白了，還想努力把黑鍋從自己身上摘下來，做最后垂死的掙扎：“堂兄你別冤枉我，我什么也沒做！”

    “不說實(shí)話是吧？”

    趙無咎一路之上也算得溫和，此刻終于露出了殺伐果決的一面，并無什么耐心同趙子恒費(fèi)口舌，直接下令：“拖出去打十棍子！”

    在趙子恒凄厲的“堂兄饒命！饒命！”聲中，舒長風(fēng)毫不留情將人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zhèn)鱽沓林氐墓髯訐舸蛟趓ou體上的聲音，伴隨著趙子恒的哭喊求饒聲……

    柏十七目瞪口呆，暗思趙無咎這是在公堂上打犯人板子習(xí)慣了，一言不合就開打嗎？

    她期期艾艾：“堂兄，子恒他……”被趙無咎殺氣四溢的眼神掃過，只覺得身上隱隱生疼，舌頭頓時打了個結(jié)，求情的話就咽了下去。

    柏十七察顏觀色的本領(lǐng)一流，立時就領(lǐng)會了趙無咎眼神里的含意：你要代替趙子恒挨板子嗎？

    柏十七不講義氣的縮了回去。

    趙子恒鬼哭狼嚎挨了十板子被拖回來，還被趙無咎勒令收拾死老鼠。

    他含著兩泡眼淚很想替自己辯解：舒長風(fēng)作證，堂兄你真是冤枉我了！

    但對上趙無咎不近人情的冷臉，生怕辯解下去再多挨十板子，用幽怨的眼神譴責(zé)柏十七，哆嗦著去清理完了死老鼠，扒著船舷向著運(yùn)河水不住嘔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十分狼狽。

    柏十七起身，向趙無咎告辭：“堂兄有事我就不打攪了，您歇著！”急急起身告辭，生怕被留下來。

    趙無咎注視著逃也似的身影很是無語，聽到她一出房門便加快了腳步跑了，心中還抱有一點(diǎn)期望，說不定經(jīng)過此事柏十七能夠收斂幾分淘氣。

    他想想，還是吩咐舒長風(fēng)：“去盯著子恒跟十七?！?/br>
    柏十七尋到正在嘔吐的趙子恒，站在他身后體貼的拍背：“子恒，想開點(diǎn)，是人都會有第一次的?！?/br>
    趙子恒差點(diǎn)“哇”的一聲哭出來：“柏十七，你個混蛋！”還真被她給說中了，長這么大他頭一次挨棍子暴揍；也是頭一次清理死老鼠！

    柏十七脾氣出奇的好：“我混蛋我混蛋！”又向他貢獻(xiàn)被揍之后鎮(zhèn)痛的經(jīng)驗：“這時候多喝兩壇子酒，醒來就沒那么疼了?！?/br>
    趙子恒完全聽不進(jìn)去，還愈加委屈，質(zhì)問她：“你出的壞主意，闖的禍讓我挨打，你缺德不缺德??？”

    “咱們不是好兄弟嘛，還是要同甘共苦的?！卑厥咩皭潎@息：“大人們就是這點(diǎn)比較討厭，越親近的人越苛責(zé)，別人家孩子反而要客氣著來，把殺雞儆猴玩的純熟?！?/br>
    聞滔之于她爹，挨揍的反而是她；她之于趙無咎，挨揍的反而是趙子恒。

    此話傳到趙無咎耳朵里，幾乎要讓他嘔血——親疏有別？殺雞儆猴？

    彼時柏十七已經(jīng)攬著趙子恒回房去喝酒了，兩壇果酒拍開泥封，各拎一壇子對飲，她居然還調(diào)笑：“要不要我?guī)湍闵纤幇?？?/br>
    趙子恒挨了打還不老實(shí)，半側(cè)著身子歪在榻上，提議：“要不咱倆互相幫忙上藥？”他直起身子就要扯腰帶。

    聞訊趕過來的趙無咎臉都差點(diǎn)綠了！

    他深呼吸幾口，壓下想要跟柏幫主好好談?wù)劦哪铑^，推著輪椅進(jìn)了柏十七的房間，沉著臉問：“這是做什么？”

    “上藥??！”趙子恒破罐子破摔，還準(zhǔn)備繼續(xù)解腰帶，幸虧宋四娘子帶著珍兒提著小菜進(jìn)來，他才停止了胡鬧。

    她上船之后要展示自己賢惠的一面，飯點(diǎn)窩在自己房里吃，使了珍兒去打聽，原本是想趁著飯后請柏十七去她房里說話兒，哪知道柏十七連飯也沒吃，悶在房里泡澡。

    珍兒提議：“爺餓著肚子，不如姑娘親手做幾樣小菜給爺送過去？”

    這提議頗令她心動，立時付諸實(shí)踐，進(jìn)來之后柔聲道：“爺身上有傷，還空腹喝酒，怎的不愛惜身子？”

    柏十七道：“不打緊?！甭劦较阄赌抗饩o隨食盒：“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