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看來，兩個花旦各具風(fēng)采且不相上下，可是內(nèi)行的人還是能在其中見到一些端倪。張五爺就曾經(jīng)和我說：“這兩個人名角兒雖然看著不相伯仲，可差別還是有的，梅蘭芳的扮相天下無敵，但商君秋在唱腔、神態(tài)和身段上確是在梅蘭芳之上的。如果硬要比一比，商君秋還是要更勝一籌?！?/br>
我當然會認為商君秋更勝一籌，雖然張五爺說“梅蘭芳的扮相天下無敵”，可是在我的眼中，商君秋永遠都是最美的那一個。商君秋說梅蘭芳的戲確實唱的好，但我認為那只是高手之間的惺惺相惜。我的看法，沒有人可以改變。

莫秋雯走后，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好。我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然后，我就可以一邊沉浸在自己編織出來的對莫秋雯的失落和等待中，一邊沉醉于我和商君秋的溫柔之鄉(xiāng)。

可是世事難料，一個月后，莫秋雯卻回來了，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蕩得我多日難以入睡。原來莫秋雯的男朋友是個被日本人收買的漢jian，他南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帶著莫秋雯私奔，而是為了搜集國|民黨的情報。我本來第一時間就從父親那里知道了消息，可是我并不想去看她，我既不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也不愿意接受那個糾結(jié)的未來。

我和商君秋說莫秋雯回來了，并且是被那個做了漢jian的男友給騙了。商君秋聽后一臉平靜的說：“回來就好，不然好端端一個人就被毀了?！?/br>
“好個屁啊，我們怎么辦？”

“有些問題，我們早晚都要面對，你不能為了讓她給我們遮羞，就讓人家自己心甘情愿地蒙羞。她的回來只是把解決問題的時刻提前了一點點而已。”

“你想讓我怎么辦？”

“你……”商君秋頓了一下，又說：“娶了她吧，我看莫秋雯這個女孩不錯?！?/br>
“我娶她，誰娶你？”

“我這無家無業(yè)的，可以再等等。你放心，我混的又不是那么差，做不了鰥寡?！?/br>
“你是我的，誰都不能娶你?！蔽矣行┌l(fā)瘋似的說，靜下來，我又想了想，慌張的說：“不行，我們要走，我們要離開這里，趁早離開這里。”

“你要去哪里？這個天下，哪里也不會有我們這種人的容身之所。”

“其他人我不管，我只要離開北平就行。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別人再怎么看，我也不會計較。我現(xiàn)在就要回去收拾行李，過兩天咱們就走?！?/br>
沉默了片刻，商君秋抬起頭來說:“我不走，我還想唱戲?！?/br>
“唱戲有什么好？做個戲子就那么過癮嗎？”

“只有在戲臺上，我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離開那里，我就真的會一無所有了。”

“你還有我啊?！?/br>
“這不一樣。您生在富貴之家，也許永遠也不會懂我們這些一路摸爬滾打走過來的人的心酸。能走到今天，真得很不容易。”

聽到這里，我忽然就平靜了下來。也許我是太自私了，我從來都只會考慮自己的感受，對于商君秋的內(nèi)心也是置若罔聞。人生二十多年，他才走出這個苦海，我卻又要拉他去另外一個苦海?？墒俏矣衷撛趺崔k呢？我抓住自己的頭猛地撞上墻，忽然間有了一種生之絕望。

商君秋緊緊的抱住我，我們兩個人就那么面對面的哭泣。他說：“生活還是得過且過，我們的事放放再說。”

“放放再說。”我苦笑著，心在那一刻就像受到了刀割，我想的聚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那個夜晚，商君秋極是纏綿，我卻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沒過多久，父親帶著我去莫家去看秋雯。廳堂之中，我又裝作滿臉激動的走到她的跟前說：“你回來了啊?！?/br>
她詫異的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我假裝打量打量她，又扭頭對著莫家的伯父說：“伯父，我想跟秋雯出去談?wù)?。?/br>
莫家的伯父心情大好，他笑著說：“你們?nèi)グ伞！?/br>
我一把拉著莫秋雯的胳膊走了出去，來到院子里的一個角落后，我立刻放開她的胳膊，生氣看著她說：“你怎么回來了？”

“他是個日本人的漢jian，你想我去陪他干壞事??？再說，離家出走這些天，我整體的提心吊膽，后來，知道他是漢jian后，我整個人都要瘋了?！?/br>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們現(xiàn)在先不管這個，就說說我們的事?！?/br>
“這件事怪我少思量，既然我有錯在先，那么，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br>
“我能怎么辦？你走之后，我天天裝作一副對你一往情深的樣子，現(xiàn)在你回來了，我怎么毀婚啊?！?/br>
“你就說我沒了處子之身就行了?！闭f到這里，她竟然哭了出來。

看見她哭，我立刻慌了起來，看看四周，又連忙拿出手絹遞給了她。然后關(guān)心似的說：“真沒了？”

“沒了。”說到這里，她哭的更厲害了，然后猛地抱住了我。

我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那時我唯一慶幸的是商君秋不在那里。

過了一會，莫秋雯抹干了眼淚，兩只手也緩緩的松開了，她淚眼婆娑的站在那里，看著我說：“你放心，我的錯，我承擔(dān)。”

“你能怎么承擔(dān)？”

“你不就是喜歡商君秋嘛，我成全你們，我來做你的影子夫人，我嫁你，我終生替你做掩護?！?/br>
“什么影子夫人？”

“就是完全被忽略掉的妻子?，F(xiàn)在不是很流行這個嗎？你看那么多社會名流，不都是把自己娶的那個女人給打進冷宮了嗎？那些被完全忽略掉的妻子就是影子夫人，有名而無實。咱們結(jié)婚，我掛個牌，你接著和你的商君秋過，我不介意?！?/br>
我忽然打了一個冷顫，“你這不是糟蹋自己嗎？”

“經(jīng)歷這次失敗的私奔，我已經(jīng)不想再結(jié)婚了，我一輩子都不想結(jié)婚吧?！闭f到這里，她又苦笑了一下，“這次是我錯了，所以這次就讓我來成全你吧，告訴你，沈連城，全中國都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成全你。”

“秋雯，你用不著這樣?！?/br>
“不要再說了。過一段日子，讓沈伯父帶著你重新來提親吧，結(jié)婚的日子越快越好。然后咱們搬出去住，你再把商君秋請過來，你們過你們的，我過我的。這樣，咱們就兩不相欠了?！?/br>
“那樣的話，沒法過?！?/br>
“那你想怎么樣，難道你就那么愿意我跟著那個混蛋死在萬人的唾罵聲中？”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我看著眼前這個從來都不臉紅而此刻卻已是緋紅一片的姑娘說：“我不會那么去做的。我們可以再去想想其他的辦法。”

“不會有其他辦法了。我愿意那么去做，至少跟你們兩個在一起，我還能聽聽曲兒，勾勾臉，唱唱戲?！闭f到這里，她又苦苦的笑了笑。

“不說了，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辦法。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