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yīng)。

可是，并沒有。

“歐陽，差不多了吧，你這脾氣是不是有點兒過了？”他擠出笑聲來，繼續(xù)說道。

但是依舊沒有得到回應(yīng)。

他在房門前站立許久。他想給歐陽安慰?？蛇@種安慰，除了陪伴外，還有什么？這種不痛不癢、不遠不近的陪伴，讓他覺得疲憊、無奈。

對待歐陽，他不能放棄，又不能接近。遠兜遠轉(zhuǎn)的關(guān)心，才能保住兩個人病灶各異的尊嚴。

曾經(jīng)，鄭源覺得自己的自尊高到云里，不愿被他人的閑言碎語和規(guī)則束縛。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一路下跌，跌到為沒有回應(yīng)的感情抱持著希望，死皮賴臉不愿撒手的地步。

仔細想來，是從他意識到自己放不下歐陽的時候開始的。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對這樣的自己深惡痛絕。

鄭源轉(zhuǎn)身正要走開，此刻他最不愿聽到的聲音隔著門響起，說了句：“剛才我太出格了，抱歉?！?/br>
嗯。鄭源簡單答應(yīng)著回到自己房間。

這一個月來，發(fā)生的事情太多。

原本，他以為歐陽需要整理情緒，慢慢恢復(fù)。現(xiàn)在，他覺得需要認真厘清感情的人，是自己。

鄭源在房間里心塞了一會兒，簡單把筆記本和衣服裝進背包，走到歐陽房門前，敲動房門，說道：“家里有些事兒要處理，我去我媽那兒住兩天，有什么事兒給我打電話。”

說完，他在房門前低頭思忖片刻。想要找出些話解釋，想了好幾種，都覺得只是添亂。

正想著，房門開了。歐陽站在他面前，眼神直視著他，定了片刻，便閃開了。

鄭源更沒有理由再看向歐陽，只能盯著他身后桌子上厚厚的書本，再次說了句：“我走了。”

在平時，歐陽看到鄭源突然回母上家，一定會詢問緣由，擔(dān)心出了什么事。而這一次，他只是說：“你討厭我今天這樣吧？”

“沒有，你想多了?！编嵲雌Ｓ诮忉專χ聪驓W陽，簡單地回答道。

歐陽收回盤旋躲避的目光，直視鄭源的眼睛里，多了些迫切和直接。這眼神落到鄭源眼里，少了些往日的曲折迂回，讓他覺得這不像歐陽、不是歐陽，讓他忍不住在心里退一步，再回頭張望、猶豫。

歐陽看到這樣的鄭源，知道不可能逼他說出些什么，便直接問道：“什么時候回來？”

什么時候回來？鄭源沒想過。他只知道現(xiàn)在他不想在這里，不愿陪著一個早已放棄了他的人奄奄一息。

他扭過頭，將背包帶跨到肩膀上，若無其事地說：“過幾天吧?！?/br>
“幾天？”他話音剛落，沒想到歐陽繼續(xù)不依不撓的追問。

幾天？這比鄭源解過的任何數(shù)學(xué)題都困難。

甲乙兩座城市相距1000公里。車輛A以80公里/小時的速度從甲城出發(fā)，車輛B在同時間點，以100公里/小時的速度從乙城出發(fā)，問：A、B兩輛車什么時候相遇？

在他們出發(fā)的第5.55555……個小時相遇？

也許吧。

也許，在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在高速路上反方向擦肩而過。

或許，在高速路綠化帶的兩側(cè)，他們會瞥到對方的浮光掠影。

他們察覺到對方存在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不需要時間去反芻，而直奔著各自的目標(biāo)而去。A需要乙城里安穩(wěn)舒適的一成不變。B渴求甲城里隨遇而安的隨心所欲。

曾經(jīng)，他們也許考慮過為對方調(diào)轉(zhuǎn)方向，卻又奔跑的太快，來不及回頭。

就是這樣。

鄭源無法回答歐陽的問題，轉(zhuǎn)身苦笑著向防盜門走去。

“鄭源，你得給我個時間?！睔W陽站在原地沒有挽留他，但他的話里卻混雜著命令和乞求。

聽到這陌生的語氣，鄭源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沉到一灘積水里。掙扎反轉(zhuǎn)，反而攪混了一灘積水，什么也看不清。

他無法分辨這句話的意義，只想逃得遠遠的。等到這攤積水里的泥沙沉淀下來，或許才能看清些什么。

甩甩腦袋，鄭源沒有給歐陽任何回復(fù)。他一鼓作氣跑到樓下，跨上自行車，朝母上家的方向騎去。

一口氣騎出了3、4里地，被混雜著雨前泥土腥味的熱風(fēng)吹醒，他才想起來出汗。

細碎的雨絲乘風(fēng)飄落，在路燈下像銀絲一般迎面而來。

雨水夾雜汗水浸濕了背部的T恤，被冷風(fēng)一吹，讓鄭源有些清醒過來。

車程行至一半，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地放肆。他只能停下車子，躲到路邊公交車站的雨棚下。

從帆布背包里七拐八拐的摸出紙巾擦一擦臉上的雨水，鄭源盯著飛馳而過的汽車身后濺起朦朧的水花，意識到，他又一次從歐陽身邊逃開了。

☆、三十四

老舊的平房里，每逢下雨就會散發(fā)出混雜著雨水的清新、泥土的腥味，還有一種不知打哪兒飄來的西瓜甜味。

鄭源在略帶潮氣的被褥上翻滾幾下，爬起身來。

他從床頭摸過手機，按下導(dǎo)航鍵，屏幕上顯示出幾條微信信息。一條條瀏覽下去，除了編輯提醒他盡早交稿外，最后一條是上午9點半歐陽發(fā)來的。

“起床了嗎？”

四個字外加一個標(biāo)點，看不出他的情緒。

鄭源撂下手機去廚房洗臉?biāo)⒀?，在正屋里叼了兩口母上煎的雞蛋餅，便爬回偏房去寫稿。

歐陽的微信，他一直沒回。

到了和母上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歐陽再次發(fā)來微信。

“晚飯回來吃嗎？”

鄭源埋頭吃著打鹵面，依舊沒回復(fù)。

過了半個小時，歐陽再發(fā)一條“記得好好吃飯”，便沒了下文。

鄭家老太太看鄭源吃著飯，手里還不停歇的玩著手機，就找些話來跟他說。

“聽說，文思跟小凡鬧別扭呢？”

鄭源只管吸溜著面條，直到暫時填飽了肚子，才回過頭說：“不是鬧別扭，分手了?！?/br>
鄭家老太太雖然早就猜到這個答案，但還是免不了一臉擔(dān)憂，帶著些怕被年輕人討厭的小心翼翼問道：“怎么這是？之前不都準(zhǔn)備買婚房了？”

鄭源不知該如何回答。歐陽和蔣小凡之間的問題，他不想提，更不想告訴母上。他起身去廚房燒了壺開水，提回正屋來給母上和自己沖了兩杯麥茶。

捧著茶杯怕燙般呼呼吹了吹，他才頭也沒抬的對母上解釋到：“蔣小凡說，歐陽不想要小孩兒，她接受不了?！?/br>
鄭家老太太聽了，睫毛飛速的扇動幾下，低下頭去喝了口茶，才抬起頭來感嘆道：“文思是個可憐孩子。打小沒了娘……想是對家里那一套怕了吧？不過，遇見個真心疼他的，倆人加個孩子，總比一個人要強得多。你也勸勸他?！?/br>
“我勸他什么？他那么大人了能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