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她身後，暮靄沈沈中看不清殿內(nèi)情形，但那寥落無生機(jī)的氣息，明白無誤的傳遞過來。

寺廟內(nèi)空無一人，霖善寺上上下下近百號僧侶，奇異的人間蒸發(fā)掉。

“息心師父為何在這里，襲煙便為何在這里?！蹦羌t衣美貌的女子淺笑嫣然，她似乎對晉息心驟然拔高的身形與由少年轉(zhuǎn)為年輕男子相貌一事并無訝異，待他仍然是那麼客氣有禮，又同樣帶有來自主子示意的狡黠靈慧?！跋⑿膸煾敢驯恢鸪鰩熼T，為何要再返霖善寺，除了月隴禪杖外不作他想吧？”

“阿彌陀佛?！鄙徣A上師邁前一步，手捻佛珠，輕道，“女施主，妄造惡業(yè)，他日因果纏身。”

襲煙瞟他一眼，只是微笑：“這位上師，襲煙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可是沒有造過上師口中所言的惡業(yè)呢。”

眼神移回晉息心身上：“襲煙只不過想邀請息心師父去一個地方罷了?！?/br>
“我寺里師兄和諸位師父去哪了？”

“息心師父放心，諸位大師目前都好好的，在一處安靜所在享受遠(yuǎn)避塵囂的寧謐。息心師父肯合作，最晚三天便能返回霖善寺繼續(xù)他們的修行。”妙目一轉(zhuǎn)，“息心師父若是對他們的安危放心不下，襲煙可帶領(lǐng)這位上師前去確認(rèn)。”

晉息心問：“子疏在哪里？”

早就等著他這一問，他們幾人各自心照不宣，何必惺惺作態(tài)。

襲煙便也不再繞圈，微笑著，干脆利落道：“世子在山後竹林中等待息心師父，說你倆睽違已久，該是好生敘敘舊才是了。”

晉息心不作猶豫，轉(zhuǎn)身就朝襲煙口中所說後山走去。蓮華上師向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襲煙側(cè)身擋住他身前，女子柔和的微笑，眼神中卻冷硬，蓮華看出她是個為了主子命令不惜豁出一切的忠仆角色。

只得輕嘆一聲站住。

片刻功夫，月白色身影已融入到松風(fēng)銀月里，山間不知何時飄起一層似有似無的白霧，將晉息心的去路湮沒，足跡亦消逝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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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山路，晉息心幼時是走慣的，熟門熟路，即便闔上眼睛也能說出哪處有拐角，哪截道路更崎嶇難越，哪處又生長了何種花花草草。

可是今天走在這條通往後山的山徑上，感覺卻較往昔截然不同。風(fēng)中吹來的氣息涼涼的，月頭高懸，銀華遍灑，腳下山徑卻始終籠罩在一層朦朦朧朧的幻霧里，看不清前方通往何處。今日這條路顯得格外漫長又陌生。

只有一縷清淡而不容錯辨的幽香，始終隨著那薄薄幻霧縈繞在晉息心鼻端，引領(lǐng)著他走向那個注定的方向。

聽見輕微的小溪流水聲，眼前薄霧便慢慢散去，視野開闊，映入眼簾的是另一番天地，不同於記憶中後山任何一處熟悉景致。

細(xì)長竹葉在風(fēng)中漫天飄落，隨著琴聲盤旋飛舞，如月夜下舞動的精靈。

潺潺流水旁竹林掩映，正中央端坐著一襲華麗流裳的身影，微低著首，纖長十指如飛，在案前白玉琴上拂彈撥弄，手指間流瀉出悠然清音，如碎玉濺盤，如泉底嗚咽，緲緲繞梁三日不絕。長長紫發(fā)披散身後，一直拖曳到足踝底下三尺長的距離，月華透過竹林間隙映灑下來，三千發(fā)絲似鍍了柔金，熠熠生輝。

晉息心停住腳步，那人嘴角緩緩勾起微笑，手下未停，依舊輕悠雅致的撫琴自娛，待到一曲終了，才抬起淺紫色眼眸，含了幽然意味，與晉息心四目相對。

他面容絕豔，膚色如雪，額間一道豔紅龍紋，周身透出妖異又情欲的美。

“大師，許久不見了?！?/br>
改換的稱呼，戲謔而不帶尊重的調(diào)侃口吻，晉息心默然，良久才應(yīng)了他一句：“是。許久不見?！?/br>
“得知這八年來都被吾玩弄於股掌，大師心頭作何感想？”

“……”

“恨吾麼？憎吾麼？想將吾生吞活剝，或是干脆閉眼裝作此生不曾與吾相識過麼？”纖長食指放上薄唇，笑得肆意，眼底閃耀著靈性十足的光，“啊，吾倒是忘了，汝是得道高僧，想來不會與吾這等小小把戲較真?！?/br>
“……”

晉息心總歸是沈默，陸子疏推琴而起，他依舊喜好穿著繁復(fù)華麗的衣飾，流光溢彩得閃人眼。

晉息心將目光自他身上累贅又繁復(fù)的衣裳移下，他站起身便能看清他長長衣袍一直遮住大腿根部，再往下卻是未著寸縷，修長筆直的雙腿赤裸於外，滑膩肌膚瑩白如玉。光潔腳踝亦是不著鞋襪，陸子疏赤足立在白玉琴後，挑眉，惡意的嘲弄他：“今世的汝，倒是有了幾分出息，眼睛敢落到吾身上來了?！?/br>
“陸子疏，”晉息心終於開了口，“你讓我來林中找你，就是為了嘲笑？”

“汝來此林，只是為了汝那幫對汝誤解甚深的愚蠢同門？”

“說出你的條件，將他們平安釋出?！?/br>
簡潔而敵意nongnong的對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完全不用經(jīng)過大腦，晉息心驚覺自己竟是那麼熟悉與眼前這人相互對峙的場面。他不用他多說一字便能看透他的用心，而同樣的他無需多言，陸子疏亦能明了他的軟肋和妥協(xié)的底線在何處。

為何他倆對峙的時光那麼久遠(yuǎn)，糾纏得那麼苦痛，連累到今世這八年共處的記憶，就像塵埃那般微不足道。

他的目光中大概帶了一些痛苦，陸子疏凝望著他，紫眸閃爍不定。

晉息心又重復(fù)了一遍：“將他們釋出，我依從你的要求?！?/br>
身影如輕霧在眼前散去，再凝聚成人形時，已是斜斜倚在他肩頭，柔軟細(xì)膩的長發(fā)輕滑過晉息心手邊，像掬不住的流水傾瀉下地。陸子疏輕柔在他耳畔呼氣，幽幽道：“那麼便答吾一個問題，晉息心……”他聲音越趨柔和，幾似耳語，“晉息心，汝有沒有一點(diǎn)，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對吾絲毫動情？”

近在咫尺的氣息，勾動起輕顫的回憶。陸子疏帶點(diǎn)撒嬌又帶點(diǎn)任性的惡作劇，喜歡黏著他纏著他，他倆過去總是這般相依偎著取暖或玩鬧，自自然然相處開開心心嬉戲。但……晉息心悵然的想，那是哪段過去呢？就在數(shù)十日前，還是一千年前？

他們站在彼此面前，即便身子相貼，心事也再不能回到十五束發(fā)少年。

晉息心低聲，依然堅持自己的問題，道：“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放人？”

“汝就這麼喜歡逃避問題？”

“……”

陸子疏倚在他肩頭，晉息心紋絲不動，既不表露出厭惡，也沒有想將人推開的意思。半盞茶功夫過後，陸子疏放棄了追問他的打算，身子半斜，往他懷里移去，一手已摸索到自身腰間系帶。窸窣聲響片刻，晉息心眼神微動，陸子疏衣裳滑落下地，已然全裸依偎到他懷里。

“既不肯說，就用行動來告知吾?！泵畹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