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色的中型猛禽在樹木之間旋轉(zhuǎn)著飛了幾個來回，落在一個細瘦的肩膀上。喬伊斯把臉和身體藏在的深紅色的金雀花斗篷下面，他從一顆大樹的后面走出來，稍微猶豫了一下，上前捧住加西亞的手。

“十年不見了?！?/br>
喬伊斯點點頭，單膝跪在加西亞面前吻了吻公爵的手：“是的，殿下?！?/br>
“亨利這幾年過得還好嗎？”加西亞扶起喬伊斯，為他撣下頭上的雪花。稍稍一愣，加西亞的目光凝固在喬伊斯的斗篷上，那金線刺繡的金雀花枝，似乎是上輩子的記憶了。

加西亞不禁皺了皺眉：真的過了這么久嗎？

喬伊斯沒看見小公爵傷感的模樣，他偏著頭：“亨利陛下……要怎么樣才算好呢？”想了想，喬伊斯覺得無論如何表達都是困難的，于是搖搖頭：“國王娶了愛琳娜陛下，得到了阿基坦，他的領(lǐng)土比法國和西班牙加起來還要大，這也許算是很好了吧……可是……”

加西亞聽見“娶了愛琳娜陛下”，心里稍稍緊了一下，他輕輕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彼疽鈫桃了共槐卦僬f，“喬伊斯，亨利讓你給我?guī)Я耸裁磥恚俊?/br>
喬伊斯“哦”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在口袋里翻找著。他掏出一個拳頭那么大金質(zhì)小信筒，加西亞接過來，用匕首挑開蠟封。

信紙上只寫著一句話：

親愛的叔叔，請回到安茹來，我等你。愛你的，亨利。

“親愛的叔叔……”加西亞若有所思把信紙揉成一團，喃喃自語道。

“有什么問題嗎，殿下？”喬伊斯盯著加西亞的臉，加西亞搖搖頭，他伸手逗了逗喬伊斯肩上停著的那只白隼，這種猛禽只有他們家族才能馴養(yǎng)，少年時代加西亞在安茹也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白隼，他去東方之后，那只兇猛的鳥兒不過多久就死了。

“沒什么?！奔游鱽喌恍?，“謝謝你，喬伊斯。你回去和亨利說，我一定會去的。”

加西亞抬起頭，透過紛亂遒勁的喬木枝椏和針葉，天空支離破碎，唯有那絲絲縷縷的藍色在晨光中發(fā)著泛白的光，喬伊斯在寂靜的清晨里，踩著吱嘎吱嘎的白雪走遠，加西亞站在原地。如同多年之前的清晨，只不過一切反了過來。十年之前，加西亞心里藏著許許多多復(fù)雜的念頭離開故國，他走進城堡外的樹林，林地里積滿厚厚的白雪，喬伊斯和亞琛侯爵夫人就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腳下的雪地反映著晨光，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當(dāng)初究竟為什么去東方，他至今也沒有想明白，似乎他的目的太多，欲念太復(fù)雜，不幸掉入貪婪的陷阱。

他似乎想復(fù)仇，可是他卻并沒有如何仇恨梅利森德；

他似乎想成就東征的傳奇，但是他對現(xiàn)在一塌糊涂的名聲卻也不是非常反感；

他似乎想征服歐洲，重建帝國時代的崢嶸，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他卻又義無反顧地折回耶路撒冷；

他也似乎想成為耶路撒冷之王，把信仰的自由高懸于上帝之上，當(dāng)王冠和一切都為他準(zhǔn)備好時，他又意興闌珊地返回西方。

他做這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每一個目的最終結(jié)局都和預(yù)想的背道而馳，加西亞沒有感到一絲一毫遺憾。

那他究竟是為什么付出這么多？

為什么？還是為誰？

白雪覆蓋了地面，那純白掩蓋之下，究竟有什么真相，無法得知。

離開東方，所有羈絆都斷了，曾經(jīng)有什么真心，永遠是個秘密。

“我終于……解脫了?！奔游鱽喺f。

背后的林地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一個腳步聲踏雪向他走近。

“要喝杯酒嗎？”雷納爾多打著哈欠在他身后問。

加西亞轉(zhuǎn)過身：“好主意?！?/br>
加西亞的導(dǎo)師都是異端審判局的苦修者，來東方之前，加西亞從不喝酒。斷斷續(xù)續(xù)在羅得島的三年時間里，四大天王混在一起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反倒有些難得一見的快樂時光。薩珊來羅得的時候，高興，接吻，吵架，然后把人氣跑，加西亞摔桌砸椅沖去喝酒，心情似乎比現(xiàn)在還要抑郁。

想到這里，加西亞坐在桌子邊自顧自地呵呵笑起來。

對面的雷納爾多端著酒杯喝水一樣大口灌著，不明所以地抬抬眉毛：“加西亞，你傻掉了嗎？”

加西亞止住笑聲：“沒有啊?！?/br>
雷納爾多說：“屁！自從離開耶路撒冷，你整個人就傻兮兮的不太正常……失心瘋了吧？”

加西亞低著頭，手里把玩著酒瓶，卻不喝一口：“我這樣不是很好嗎？要什么樣子才算正常？”

雷納爾多愣了愣，咕嘰咕嘰地埋頭喝酒。加西亞把酒瓶遞過去，“雷納爾多，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回西方？”

雷納爾多皺眉：“還有為什么？你回西方不是隨時都會丟掉小命嗎？”

加西亞用手指在桌子上劃著圓圈：“雷納爾多，你說我們算不算朋友？”

雷納爾多說：“呸！朋友算個屁！薩珊還是你情人呢，也沒見你少捅他幾刀?！焙鋈凰酥票氖忠徽?，瞪向加西亞：“你為什么一口也不喝？”

加西亞抱歉地沖他笑笑。

雷納爾多一拍桌子大罵：“我草！你他媽的又來……”話沒說完便伏在桌上昏昏睡去。加西亞站起來，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反正都讓我坑了這么多年，也不差這最后一回……

“喂，外邊的，快進來吧?！?/br>
門簾聞聲挑起。

外面的風(fēng)雪打了個旋兒飄進來，一只猩紅色的手套挽著簾子，來人亦披著血紅的披風(fēng)，進來一見伏在桌上昏睡的雷納爾多，不由得咬牙切齒。

“這個白癡……”

加西亞連忙賠笑：“風(fēng)狼，麻煩你了?！?/br>
羅得島二天王冷冷地瞅著加西亞，加西亞卻絲毫不以為意，他變戲法一樣從手心里翻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風(fēng)狼“哼”了一聲，“別以為你有了巖石戒指就了不起了。我可不受你指使?！?/br>
加西亞把巖石戒指順著桌面推到風(fēng)狼面前：“跟我走到這里的一共有六百七十七人，其中四百多人是圣殿騎士團的高階騎士，他們是騎士團的精髓所在，我不能把他們帶回西方?！?/br>
風(fēng)狼看了看他面前那枚藍寶石戒指，不耐煩地用手指摩擦桌面：“你他媽到底在打什么注意？就不能跟我們說明白一次嗎？”

“這個……”加西亞撓了撓頭：“總之你把這家伙弄回羅得島去吧，他一點也不適合當(dāng)圣殿騎士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