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臉——眼前的人跟阿杰長得一點都不像，阿杰像個大男孩，人畜無害的那種；而沙迦耶不同，這家伙從頭到尾都充滿著令人感覺不安的氣息……

然而哪怕是這樣，陸十二卻還是在剛才的一瞬間，在沙迦耶的眼睛里看見了阿杰的影子。

于是兩個原本完全不相關(guān)的人就被他這樣毫無根據(jù)地鏈接起來。

記憶之中，有關(guān)于阿杰的那些事情突然變得鮮活起來，仔細(xì)地想一想，阿杰和發(fā)財像得可怕，他們同樣會浪費自己的好身材穿著陸十二買來的大甩賣附贈品T恤招搖過市；同樣會賴在陸十二身邊像條無家可歸的癩皮狗；同樣能干，脾氣好，好說話……

陸十二死死地抓住沙迦耶的衣領(lǐng)，一時間心亂如麻——忽然有一種感覺，那種好像他這輩子兜來轉(zhuǎn)去最后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在原地打轉(zhuǎn)，無論是前世今生都完完全全地都交代給了面前的男人的無力感……心中有什么異樣的情緒蔓延開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落，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無奈，最后，他伸出手，輕輕地扇了沙迦耶一巴掌。

啪地一聲，不輕不重的。

沙迦耶稍稍停下來，抱著陸十二，那雙金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眼中的情緒熱烈又沉靜，矛盾，卻讓人一眼對視上就再也挪不開眼睛。

陸十二動了動唇，再開口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走以后，我滿世界找你，到處貼尋人啟事，店員都笑我到底是員工無故失蹤還是失戀丟了魂……你也沒說你去哪里，明明前一個晚上還說什么不會離開，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就不見了，媽的，就算你聰明地說什么寵物店倒閉才離開后來寵物店確實也倒閉了，但是你走的時候老子還生意興隆好不好，所以還是算你說話不算話……話又說回來，老子對你不好還是扣你工資了？你憑什么一聲不吭就走，要去哪不知道說一聲再走？知道你去哪我肯定懶得找你，印尋人啟事的單子不要錢啊……”

陸十二話說得語無倫次，抓著沙迦耶的領(lǐng)子的手也越收越緊，而當(dāng)他話還未說完時，卻感覺到男人湊了過來，還以為這家伙是被他說得惱羞成怒要揍人，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想要躲，卻沒想到對方只是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落下一個安撫性的吻。

“抱歉。”沙迦耶壓低了聲線，用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那天晚上本來沒想走的，但是拜倫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老停留在地球的事情，問我到底在干什么，當(dāng)時我怕他發(fā)現(xiàn)武器的事，所以就沒辦法再回來了……”

“這理由真是站得住腳啊，”陸十二嘲諷，想了想，這才好像反應(yīng)過來似的，又問，“你做阿杰的時候，就是在找放武器的人？”

“嗯，因為有了這個計劃就開始施行。”沙迦耶輕笑一聲，那笑聲聽上去卻頗為無奈，“原本的標(biāo)準(zhǔn)是，要很早到一個至少來到五百年后，可能會對幻獸這方面比較注意的人，我也比較好下手，因為考慮到取出武器的時候可能會造成一些傷害，原本想找一個品行比較惡劣的人類……”

“然后呢？”陸十二掀起眼皮子掃了沙迦耶一眼，“我就是那個品行惡劣的人類？因為貪財小氣還小心眼？你的道德底線會不會水準(zhǔn)太高？”

“不是，”沙迦耶說，“最后鬼使神差地半路改變主意，不想讓自己的武器呆在糟糕的地方，所以做出了另外的選擇——”

陸十二一臉荒唐地看著沙迦耶：一把武器而已，能受什么委屈？！

沙迦耶假裝沒有看見黑發(fā)年輕人鄙視的目光，只是自顧自地說：“我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改變了我的決定，在那個人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我將自己的手機號掛在店門上，全天二十四小時開機包括睡覺，只是為了讓有需要的寵物主人可以找到他，說不定可以挽救一條生命的時候?！?/br>
“……”

陸十二有那么一秒鐘的莫名感動。

然后剩下的時間都在感慨什么叫“禍從口出”。

感覺到沙迦耶一只手在揉捏他的耳垂，男人仿佛漫不經(jīng)心的動作之中，陸十二卻隱隱約約地嗅到了他的不安，黑發(fā)年輕人仔細(xì)地想了想，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沙迦耶的手腕，問：“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沒預(yù)料到的變數(shù)’？”

陸十二記得他向沙迦耶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的回答言簡意賅，只是回答了一個“你”字。

“嗯，”沙迦耶皺眉，“因為你的爛好心加爛好人選擇了你，最后也因為同樣的原因發(fā)現(xiàn)我對于取出武器的這件事有些遲疑……越來越遲疑一拖再拖，最后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原本只是考慮我的武器待遇問題，壓根沒考慮容器怎么樣，現(xiàn)在好像情況變得有點不一樣，比起放在你身體里的武器，我好像更像保證你這個容易不會出什么問題……”

“喔，”陸十二微微瞇起眼，琢磨了下男人所說的“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什么樣子，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于是問，“為什么？”

在陸十二提出疑惑的時候，他感覺到那埋在他身體里的東西稍稍滑出了一些，兩人的鼻息都有些不穩(wěn)，此時此刻他們湊得很近，簡直可以算得上是竊竊私語……沙迦耶身上的披風(fēng)遮擋去了大部分的寒風(fēng)，而且男人身上很暖和，陸十二被他半抱著，居然也不覺得冷。

在他的記憶中，他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男人這樣相擁著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這會兒他整個人都覺得特別寧靜，耳邊仿佛只有沙迦耶輕微的喘息聲，以及雪緩緩從天空中飄落，落在他們的肩頭消融時發(fā)出的輕微聲響……至于那風(fēng)吹過時發(fā)出的呼嘯，和身后的宴會廳中音樂的聲響，一時間仿佛都成為了可有可無的背景。

陸十二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沙迦耶異常地沉默，有些困惑地從他胸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只是這么一眼就挪不開眼睛，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男人看了一會兒，半晌，指著男人的耳根說：“你臉紅了？”

“……”沙迦耶面無表情地說，“沒有?！?/br>
“你居然也會臉紅，”陸十二一邊說著，一邊稍稍抬起上半身——這個動作讓男人剛剛抽出來一小節(jié)的東西又稍稍進去了一些，他輕輕喘息一聲，伸出手去碰了碰沙迦耶的耳朵研究，“就是紅了，做什么不承認(rèn)？……你剛才在考慮什么？那么久不說話，就光臉紅去了?！?/br>
“能不能不要再重復(fù)這個詞？”

“不行，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沙迦耶哼唧了一聲，含糊地說了句什么，陸十二沒聽清楚。

抓著沙迦耶的耳朵問：“說什么？沒聽清楚?！?/br>
沙迦耶轉(zhuǎn)過腦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少得寸進尺?！?/br>
“真沒聽清楚啊，”陸十二哭笑不得，“再說一遍——你不是就擅長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