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步上前，挨打是最不要緊的，他最怕讓長輩傷心。

    尹向東抬起的手掌又落下，他扭頭大聲吼道：“聶烽！你他媽說句話！”

    聶烽始終坐在沙發(fā)上未開口，從兩個孩子進(jìn)來到現(xiàn)在，他還沒出過聲。聶維山和尹千陽互相說喜歡的時候，他同樣震驚，但震驚后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聶維山在廣州說的那番話，明白了聶維山心里惦記的人是誰。

    明白那天吃飯談起的娃娃親，也明白了分不清彼此是什么含義。

    聶烽緩緩站起身：“我是個犯過大錯的人，所以沒什么資格去教訓(xùn)孩子。”他說完看向聶老，求道：“爸，您發(fā)句話?！?/br>
    聶老更是沒吭過聲，他誰都不看，半闔著眼說：“千陽不能白挨一巴掌，向東，你對小山就像對親兒子一樣，你生氣管教他也不用顧忌我們。”

    尹千陽猛地扭過頭去：“爺爺！你別激我爸！”

    尹向東本來就喝多了，這下被聶老的話一抬只覺更加憋悶，他胸膛之中團(tuán)著火氣發(fā)不出來，最后只能把勁兒化成了拳頭。

    聶維山站在原地不動，生生受了兩拳。

    尹千陽起身時趔趄倒地，眼看尹向東又要朝他踢來一腳。聶維山拉起對方往外跑，這一跑大大激怒了幾個長輩，以為他們沒擔(dān)當(dāng)。

    誰知聶維山跑到門口就停下了，他單手把尹千陽緊緊箍在懷中抱著，另一只手死抓著門框不放。后背就是他們的鎧甲，所有拳打腳踢都被他隔絕在了屋內(nèi)。

    尹千陽動彈不得，聽著拳頭砸在身上的聲音只能不停喊叫。

    酒醉后的怒罵、哭聲、不停重復(fù)的勸慰，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伴隨著拳腳落在聶維山的身上。他知道聶老這么做的意思，所有心痛和憤怒必須釋放出來，然后才能恢復(fù)平靜。

    等所有人都平靜下來，他們的事情才能好好談一談。

    遇到轉(zhuǎn)機(jī)前受一點兒苦而已，他心甘情愿。

    “放開我……放開……”尹千陽被勒得完全無法掙動分毫，過去的幾分鐘是那么的漫長，他不敢想聶維山疼不疼，更不敢想今天的結(jié)果是什么。

    這時聶維山卻貼著他耳鬢邊的頭發(fā)說：“打也打不死。”

    那聲音帶著笑，尹千陽微微側(cè)過臉去：“分也分不開?！?/br>
    聶維山吻上了尹千陽的眼角，目光飄向了前方，他輕聲道：“陽兒，你看?！?/br>
    “棗樹是不是開花了？”

    第59章 正文快完結(jié)了

    黃綠色的小花綴在枝節(jié)處, 被太陽光照耀著所以不算明顯。尹千陽扭頭望過去, 和聶維山一同盯著院子里的棗樹。

    他說：“以前我家種著石榴樹，你家種著棗樹?！?/br>
    身后的聲音忽然變小了, 落在身上的拳腳也漸漸放輕了力道。尹向東停住, 不知道是累了, 還是因為剛才尹千陽的那句話而陷入了回憶里。

    一墻之隔的兩個家庭，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聶維山和尹千陽前后腳來到這個世界上, 在一張床上學(xué)坐學(xué)爬, 剛會走路時在你家院子摔完跟頭，又去我家院子里摔。

    飯點兒從來無法約束他們, 誰家那頓飯豐盛就在誰家吃, 上幼兒園后晚上睡覺前必須雙雙跑到墻根兒底下喊話, 商量明天你帶什么味道的糖，我?guī)裁搭伾耐婢哕嚒?/br>
    胡同被兩個孩子從頭跑到尾，胡同口兩個小石獅子被他們用呲水槍噴過墨水，每年石榴和棗成熟那陣子, 他們的衣兜總是鼓鼓囊囊的。

    路口的服裝店變成了小飯館, 又從小飯館變成了超市, 聶維山和尹千陽也鬧騰著長大了。尹向東半天沒有眨眼，整個人像被抽離到了別的地方，他腦海中如同過電影似的，讓眼前這兩個孩子踩在他心口重走了一遭。

    聶維山終于松開了尹千陽，他往后一步退出屋門，然后轉(zhuǎn)身和尹千陽并肩站在門口, 他叫了一聲“尹叔”，尹千陽喊了一聲“爸”。

    白美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狼狽地掖了掖耳邊的頭發(fā)，她慢慢走到尹向東身邊，然后扶住了對方的胳膊。尹向東微微搖晃，神情疲憊，垂下頭既發(fā)不出火，也講不出話。

    “都先散了吧?！甭櫪蠂@了口氣，然后在聶烽的攙扶下站起來，“各回各家，小的安生幾天，大的也冷靜冷靜?！?/br>
    聶烽說：“小山，跟我回家。千陽，有什么話跟你爸媽好好說。”

    三叔他們陸續(xù)往外走，聶維山和尹千陽閃開站到了旁邊。聶維山不敢再去看尹向東和白美仙，走之前低聲囑咐道：“把臉敷一下，別硬著來?！?/br>
    尹千陽早就覺不出臉上的疼了，他點點頭：“你也擦點兒藥?！?/br>
    等人都走光了，尹千結(jié)自顧自去收拾茶幾上的杯杯盞盞，她望了眼尹向東和白美仙偎在一起的背影，輕聲說：“爸，媽，你們都累了，回臥室躺會兒吧?！?/br>
    尹向東抹了把臉，攬住白美仙往臥室走去。尹千結(jié)收拾完洗凈雙手，然后慢慢走到門口看著仍立在原地的尹千陽。

    “姐，”尹千陽繃緊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他走近抱住尹千結(jié)，“姐，我是不是特渾蛋？”

    尹千結(jié)說：“嗯，又渾又傻?！彼ш栕谏嘲l(fā)上，然后擰了毛巾給對方敷臉，“爸今天喝多了，不然不會這么失控，而且爺爺又把話說到了那份上，等于添了把火?！?/br>
    尹千陽點點頭：“我明白，我不怕爸媽發(fā)火，就怕他們憋著難受，還怕他們不讓我和小山在一塊兒?！?/br>
    尹千結(jié)忽然笑了：“你想沒想過為什么家長會這種反應(yīng)？”

    “因為我倆都是男生?！币ш栁嬷脒吥?，“要是千刀跟另一只小公狗那什么，我估計也挺震驚的。”

    “還貧，我看應(yīng)該再打重點兒?！币ЫY(jié)說，“爸媽都是很開明的人，平時也不嚴(yán)肅，還喜歡逗著咱們玩兒。如果今天知道的是街坊家倆小子在一起，他們肯定只是吃驚，但不會像老頑固似的去批判什么。可現(xiàn)在當(dāng)事人是你和小山，你們倆對他們來說都是最親的孩子，所以除了吃驚，更多的就是擔(dān)心了?！?/br>
    尹千陽聽在耳中，心里一揪，尹千結(jié)繼續(xù)道：“這社會發(fā)展得有限，你倆又才十八，所以爸媽擔(dān)心的東西太多了。還有一點，剛才爸為什么發(fā)那么大的火，為什么話都不好好說就動手，因為他急切地想知道你們是鬧著玩兒還是認(rèn)真的。”

    尹千陽仿佛看見了希望，臉也不捂了，攥著毛巾問：“確定了我們是認(rèn)真的，是不是就同意我們的事兒了！”

    尹千結(jié)說：“那我就不知道了，估計爸媽自己都還沒想明白。”

    聶家?guī)卓谌嘶亓烁舯?，聶老沒說什么，直接回屋休息了，進(jìn)門前吩咐：“小山，給我倒杯水端進(jìn)來。”聶維山立刻去倒了杯熱水，端進(jìn)屋后關(guān)上門，沉默著等聶老發(f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