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泉子沉默片刻，才輕聲道：“和他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想走。”

泉子要走的消息，頓時傳遍了全店。

于是酒童們就都知道了，泉子打算辭職，而且不是跳槽，是回老家種地，這下大家都傻了。

“你腦子有洞啊！”小寇罵他，“出來都快十五年了！你連鋤頭都忘了怎么拿了！還回去干嘛??！”

泉子笑起來：“再學(xué)學(xué)不就又想起來了么？”

“那你那房子怎么辦！”小寇又罵，“都供了這么多年了，現(xiàn)在停下來?。?！”

“賣掉唄?！比硬辉谝獾卣f，“多少還能落點錢，回我們那兒，足夠買個兩層樓了?！?/br>
“嗯，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兩層樓，門口就是牛糞。”小寇故意說，“你說你費這個勁干什么！”

“牛糞怎么了？”泉子仍舊笑，“總比汽油味好聞，我們那兒空氣新鮮，沒有PM2.5。”

小寇憂傷地望著他：“那你往后怎么辦呢？像豆腐那樣，娶個村姑？”

泉子扯了扯嘴角：“大不了打一輩子光棍唄?！?/br>
蘇譽(yù)曾經(jīng)提出加薪，但也被泉子拒絕了，他說他不是想提高身價才辭職的。

他把吧臺交給了徒弟小井，原先吧臺也是兩個人，泉子和另一個時不時過來幫忙的兼職酒保，后來那酒保辭職，泉子才找了小井來做徒弟。

“這往后，你可能得累一段時間。”泉子和徒弟說，“等經(jīng)理再給你找個幫手，就好了。”

小井還年輕，他跟了泉子一年，什么都找泉子學(xué)，泉子這老師做得毫無保留，事無巨細(xì)的教他，師徒倆感情挺深，這一下聽說泉子要走，小井特別舍不得：“我一個人，總怕?lián)黄鹗?！?/br>
泉子笑起來，他摸摸小井的頭發(f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總不能跟著我一輩子?！?/br>
然后又叫小井有空去他家鄉(xiāng)找他玩，又把地址寫給他，說往后要寄土特產(chǎn)給小井。

“我們那兒產(chǎn)木耳，那是往中南海送的特級品，外頭都買不到那么好的。到時候給你爸嘗嘗，你爸又是高血脂又是高血壓，就該吃這個，黑木耳降雙高?！?/br>
小井聽著，心里就更加難受了。

泉子要走，酒童們?nèi)忌岵坏茫€有人很傷感地說，三元老現(xiàn)在全都走了，店子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唯有岳齡，對此不置一詞。每天出來進(jìn)去，還是拿一張兇巴巴的臉驅(qū)趕著酒童們干活，就仿佛泉子辭職和他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蘇譽(yù)好奇，問小寇，岳齡有沒啥反應(yīng)，“說了后悔的話么？”

小寇搖搖頭：“后悔個屁，他還拉我去吃火鍋以示慶祝呢！”

蘇譽(yù)喃喃罵道：“孺子不可教也！”

泉子遞交了辭呈之后，又在店里逗留了一周，他要將一些接班的細(xì)節(jié)告訴小井。

等到他最后那天來上班，酒童們送了好些禮物，大家圍在吧臺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只有岳齡一個人，歪在休息室的角落，他插著耳機(jī)，不說話，也不理人。有客人找他，他也只讓阿栗他們出去說，他病了，今天沒法陪客人。

小寇故意走過來，哂笑道：“病了怎么不回家躺著？何必堅持來上班呢？”

岳齡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把頭扭過去，對著墻。

那晚打烊前，忽然落起大雨，因為已經(jīng)辭職，泉子就將吧臺的瑣事交給小井，他一個人先下班走了。

小寇站在休息室窗前，他望著撐著黑色雨傘，一點點走遠(yuǎn)的泉子，直至那個人影模糊在蒼茫雨幕里，然后轉(zhuǎn)頭對岳齡說：“他走了。”

岳齡一動不動，呆呆盯著虛空，像沒聽見。

“他明天的火車，中午十二點的票，回老家的。”小寇又說，“房子還沒賣，不過掛在阿栗家親戚的房產(chǎn)店里，要是順利的話，他就不回來了，不順利可能還得……”

他的話還沒說完，岳齡突然跳起來：“你有完沒完??！”

他那樣用力，耳機(jī)線都被掙斷了，兜里手機(jī)啪的落在地板上。

休息室里的酒童都安靜下來。

小寇半點也沒被他嚇著，他平靜地看著岳齡：“還沒完。岳齡你知道么？你是個蠢貨，頭號的傻瓜！你就這么放自己最心愛的男人走了，連挽留他的勇氣都沒有！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看著他回鄉(xiāng)去種地？然后你再翻山越嶺去找他？！你確定你還能把他找回來？！”

岳齡的臉上血色盡失，他顫聲道：“那是我的事！和你沒關(guān)系！”

小寇怒到了極點，他忽然抬手，狠狠給了岳齡一個耳光！

“啪！”

那一聲清脆震耳，屋里的酒童們，全都嚇傻了！

“你他媽的裝什么好漢！”小寇沖著岳齡嘶叫，“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最近這半年你過的是人過的日子么！你就非要把自己的人生變成一場苦情戲才開心？！可你這到底是在演給誰看??！誰他媽又稀罕看?。　?/br>
岳齡眼睛瞪得那么大，他握著拳，那樣子像是想回手，不知為何又沒回手。

小寇氣得恨不得揪著他的耳朵叫：“傻子！追呀！趕緊去追呀！”

他這一聲猛喝，仿佛喊醒了夢中人，岳齡的身體晃了兩晃，他終于撒腿往外跑！

酒童們嘩啦一下全都擠到了門口，小井用手圍著嘴巴，扯著嗓門大喊：“岳齡！加油！”

“加油??！……”

后續(xù)，沒人知道結(jié)果，至少當(dāng)晚沒人知道。

小寇只知道岳齡那晚沒回公寓來。

直至第二天傍晚，蘇譽(yù)在辦公室接到了泉子的電話。

泉子在電話里磨蹭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地說：“經(jīng)理，請個假……”

蘇譽(yù)一怔：“請假？你不是已經(jīng)辭職了么？”

“不是我?！比涌税胩?，才小聲小氣地說，“是岳齡，他發(fā)燒了?！?/br>
蘇譽(yù)一聽，笑起來，他故意拖長聲道：“哦，是么。難怪呢，剛淋了雨，又和人上床，那是非得發(fā)燒不可?！?/br>
泉子在那邊被蘇譽(yù)給說得半晌不敢出聲。

蘇譽(yù)又問：“他請病假，那你呢？”

泉子這才訥訥道：“經(jīng)理，我不想辭職了，行不行？”

蘇譽(yù)氣得又想笑又想罵，最后嗤的一聲笑起來。

岳齡在家病了兩天。

第三天，他和泉子一同來上班，在眾人的哄笑中，低著頭手牽著手去了蘇譽(yù)的辦公室。

蘇譽(yù)揉著眉心，苦口婆心道：“兩位小爺！我這還沒到四十歲呢！都要被你們害得未老先衰了！我這白頭發(fā)都要長出來了！你們能不能讓我多活兩年啊！”

泉子和岳齡牽著手，互相看看，他們紅著臉笑起來。

蘇譽(yù)恨恨瞪他們：“下不為例，再鬧第二次，你們?nèi)冀o我走人！”

泉子和岳齡的這場風(fēng)波過后，店里的酒童都拿他們開玩笑，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