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應該恨他，可他就是恨不起來。每次，好不容易凝聚了些恨意，只要杜離祥態(tài)度一軟，稍微多關心他一點，所有的負面情緒便煙消云散。

他的母親不能像別人的母親一樣無微不至的呵護，他的父親不會像別人的父親一樣愛得厚重如山。杜子騰在心里羨慕別家的孩子，渴求著父母的愛。但他不敢去找母親，只好從男人這里期待一點關懷。而當男人確實表現(xiàn)出這樣的關懷時，杜子騰就能滿足。

至少這時候杜離祥還有點做父親的樣兒。只要不提起他母親。

男人曾經(jīng)花大錢，又忙著請了幾桌酒，這才把杜子騰弄進了市里最好的初中。杜子騰那段時間也確實相當認真的學習，不過在杜離祥娶了個新老婆后，覺得十分失望的杜子騰就逐漸放棄了，成績一落千丈。

杜離祥雖然是個挺差勁的男人，但不能否認他偶爾會是個好父親。他會因為母親的事情對杜子騰毫不留情，但也會在杜子騰學習的時候給他做點夜宵。

正面和負面的落差太大，杜子騰會因為母親的事情恨透男人，失去母愛的他也會因為男人不時表現(xiàn)出的溫情而眷念僅剩的父愛。

所以，不管怎么恨他，怎么想報復他，杜子騰遲遲沒有選擇徹底遠離這個男人。他受著氣，傷痕累累的向“家中”那點溫暖靠近。再加上杜離祥在初中時對杜子騰的學業(yè)表現(xiàn)出的極大重視，讓杜子騰誤以為只要背離父親的期待、徹底遠離“好學生”就能讓杜離祥失望。

當然，他錯得離譜。

杜子騰坐在書桌前，又發(fā)起呆來。

零六年，除了早就搬出去的母親以外，生活沒有任何變化。他的書桌還是那個小書桌，緊張的擺放在連著客廳的小空間里，鄰著他睡覺的床，邊上是家里的浴室，用一張簾子隔著，就算他的“房間”了。這段空間里屬于他的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書柜，卻讓杜子騰無比安心。

自他的后媽來到家里后，他有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里什么都不缺，所以他也沒必要到自己房間以外的空間去，隔著的幾堵墻徹底淡化了他與杜離祥的關系。

“小兔崽子！要你寫作業(yè)你還在發(fā)呆！欠揍？！”

“好好我現(xiàn)在就去寫……”

至少現(xiàn)在，事情還沒有那么糟。

干凈的書桌表達了杜子騰那時還希望好好學習的意愿。杜子騰又想起了“想要當個正義的警察”這樣飄渺的夢，笑了笑，從疊放整齊的書堆里抽出一本，剛好是數(shù)學。

他們初中數(shù)學老師是班主任，叫陶座武。陶座武好像相當討厭那些出錢走后門的學生，加上杜子騰入學考試時數(shù)學考得一塌糊涂，從那以后便對杜子騰百般刁難。任誰也不會喜歡一個對自己抱有明顯敵意的人，杜子騰厭屋及烏，數(shù)學再沒及格過。

后來回想起來，每次換座位的時候陶座武都會特意把杜子騰換到成績好的同學旁邊，有時解開難題亦會在全班面前特意提到名字表揚，可杜子騰從沒察覺到這位老師的善意，之后才追悔莫及。

回想完又忍不住感嘆，陶座武你干嘛要這么藏著掖著，把關心表現(xiàn)明顯一點我或許就又覺得數(shù)學有趣了呢？

……算了，少年的恨意總是盲目的，就算表現(xiàn)出來也會被我選擇性的無視了吧。

“還在發(fā)毛呆！快寫！”杜離祥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杜子騰趕緊裝模作樣的拿起筆往作業(yè)上戳。

他們初中是四年，小六算在初中里。這種小學入初中的預備題目很簡單，只有加減乘除。杜子騰隨便劃了兩筆頓時沒興趣了，托著下巴想道，他印象最深刻的果然還是剛入學的那場數(shù)學考試，考的是他們完全沒學過的二元一次方程，杜子騰得了個可憐兮兮的三分，而班上的最高分，九十七分。

加上他的三分剛好湊成一百。杜子騰非常驕傲的記得，剛好那人錯的三分就是杜子騰對的三分，側面表現(xiàn)出了杜子騰比全班最高分還要聰明。

好歹他也把高中混完了，還拿了張（藝術類）一本的錄取通知書。如果連小學的題目都做不到，杜子騰就真的可以回爐重造了。他開始期待那場入學摸底考試了，并決定從那場考試開始，做一個好學生。

但真的到了那一天，杜子騰又猶豫了。

杜離祥把杜子騰送進考場，懷疑又鄙棄的瞪著兒子，還不忘威脅他：“你要是讓老子的錢真的打了水漂，老子對你不客氣！”杜子騰現(xiàn)在緊張又期待，覺得杜離祥實在很煩，應也懶得應，挺直背走進了考場。杜離祥看著兒子細弱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他媽離婚時的毫不猶豫，突然沉默了。

杜子騰回過頭，看了眼杜離祥。杜離祥正抿著嘴角眼神復雜的看著兒子，猝不及防對上杜子騰的眼睛，神情呆滯一秒，跟著杜子騰也是一愣。

在后來，父子倆就很少有眼神上的交流了，杜子騰習慣性避開父親的眼睛。這次對上男人眼睛也是偶然，杜子騰壓了壓嘴角，拘謹?shù)穆冻鲆粋€客套笑容，立刻轉頭走進了教室。

自父母離異，杜子騰和杜離祥之間便建立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隨著時間的增長，那條鴻溝愈來愈深，愈來愈寬，無法跨越。

杜離祥點了根煙，緩步踱回去。

教室里，試卷也發(fā)下來了。

要考的只有三科，語數(shù)英，共給了三個小時。杜子騰拿到試卷后沒有急著寫，先看了一圈四周的人，發(fā)現(xiàn)不少熟面孔，他們將是杜子騰的同學。

杜子騰對他的初中同學的印象都停留在四年后的樣子，或者更久?，F(xiàn)在猛地看到那么多稚嫩面孔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他最熟悉的同學身上。

劉騏，他是在高中畢業(yè)后仍和杜子騰保持密切聯(lián)系的人，算是杜子騰的好哥們兒吧。不過，和他交流的時候杜子騰總是有一股自卑感，因為他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劉騏小學時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績進了市立一中，整個初中四年共拿了四次年級第一，中考時成績?nèi)〉诙?，是全校唯二進入帝中的。在帝中他也保持了中學時代的風sao，高中只讀了一年便確定會被保送到美國。

這樣的天之驕子，到底怎么和杜子騰這樣的人保持了七年的兄弟關系，杜子騰自己都不清楚。

杜子騰拿著筆的手一頓，覺得自己完全沒資格和劉騏比肩。而他只是重生了一回，還是讀完了高中的，來這里和一個小學剛畢業(yè)的孩子搶第一，不是越活越過去了？杜子騰放下了筆，掃了一下卷子挑了幾道簡單的題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