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很冷，全身都很冷。正如蜚蠊血母所說，我溫采只是他的一個孌童?？晌野l(fā)現(xiàn)也來不及了，因為心很疼，疼得無法呼吸。

我看著地面，淚水早已將視線模糊。我很痛苦地憋出一句話：「溫采自小就是個孤兒，一條爛命，早就沒什么好牽掛的了?！古衩腿晦D(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眼神冰冷，卻異常落寞。

楊夫人一怔，又笑了：「真不愧是梅影公子的人，連優(yōu)童②都那么有骨氣?！古衲坏溃骸阜蛉耍脑捳f完了嗎？」楊夫人臉色微微一變，轉(zhuǎn)眼又笑得極是坦蕩：「說完了，公子可以動手了?！古衩鏌o表情地說：「夫人，下輩子挑男人要慎重，別再遇著像血王這樣毒的男人了。」

楊夫人的眼眶忽然一紅，悲涼地笑道：「錯不在我，亦不在他。我自愿被他利用，他心安理得地利用我。我們互不相欠，旁人憑什么來評論我倆之間的事？再者，何謂之毒？普天之下，還有什么——會比人心更毒？」

弄玉一臉平靜，從桌上抽出一支竹筷朝楊夫人扔去——楊夫人眼中的神采立刻就像塵煙般散去了。我看著地上躺著的楊源才，再看了看同樣沒了呼吸的楊夫人。他們一樣傻——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放棄自我，到頭來卻被人一腳蹬開。

弄玉看著已成為尸體的蜚蠊血母，默默不語。說不定哪天他心情不好，隨手就把我殺了。我害怕死亡，可是如果是死要弄玉的手上，那或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幸福。

我不知道弄玉為什么要殺掉蜚蠊血母，更不清楚「楊夫人」為什么要殺掉自己的丈夫。隔了許久，弄玉先開口：「我們今晚上就走吧?！刮尹c點頭，他卻沒看到——因為他說完這句話，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出去了。

又是一次通宵趕路。幾天的連續(xù)熬夜讓我的精神變得萎靡，弄玉沒告訴我要去哪里，只是牽著馬在前方走著。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他一直沒回頭。以他的功力，我知道就算我在多少里外，他都感應(yīng)得到我的存在。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我越覺得身上很冷。想起前兩天發(fā)生的事，更覺得自己好丟人。或許……對他而言，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癭杯：用有榴狀形的楠林木根制成的酒杯。

②優(yōu)：演戲的人。例如：「俳優(yōu)」指的是古代演滑稽雜戲的藝人，「倡優(yōu)」指的是以表演歌舞技藝為業(yè)的人。在此的「優(yōu)童」指的是被豢養(yǎng)以表演技藝取悅?cè)说拿郎倌辍?/br>
第四章墩圩歌節(jié)

從上個村子離開后，沿途都是小樹林。也不知走了多久，曙光又隱隱透出地平線，如一片無邊無際的淡黃輕紗渲染到山的另一端去。

越過一座叢林，終于看到一個但這nongnong民族氣息的小村落。傍山傍水的吊腳樓，斑駁的木板和失去光澤的門扉以及被挑擔子的小販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都告訴著人們它們年代久遠。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老街狹長而彎曲，在初升的朝陽中，吊腳樓的燈光留住了沱江上的過往船只。槳聲燈影里的溪水邊，站著許多少數(shù)民族的姑娘。

我想起爹和娘曾一同去友善萬壽，回來以后娘就是穿著他們這樣的衣裳，坐在花瓣飛舞的櫻樹下?lián)軇又挠袂?，神似仙子。爹當時告訴我，采兒，以后你娶妻，一定要找和你娘一樣美好的女子。而娘總會有些羞赧地罵爹爹不正經(jīng)。

對爹和娘的印象已埋在記憶深處，只剩偶然間的觸景生情。跟在弄玉身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人生不知何時早就被他填滿，我的一切似乎只剩下他。

弄玉朝著那幾個姑娘走過去，拱手問道：「在下正欲前往零陵，請問這里離那兒還有多遠？」幾個壯族姑娘的臉倏地紅了。弄玉大方地微笑著等她們回答，沒一會，一個姑娘走了出來，笑吟吟地說道：「咱們這兒叫馮乘，也是屬零陵管轄。您若是要去零陵，朝北邊去幾個時辰就到了?！?/br>
那姑娘右挽松、插以小梳，頸項出戴一個銀項圈，另掛一條銀鏈垂及胸前。身扎刺繡素花腰帶外穿窄袖大襟衣、百褶裙，錢搭縞素圍腰，煞是好看。

弄玉會之一笑，帶著人和馬朝姑娘指著的方向走去。那姑娘喚道：「公子，看你們連夜趕路，若無甚急事，不如在此地住上一宿，否則身子承受不住?！古褶D(zhuǎn)過來問我：「你可想在這里休息一下？」我一時有些手忙腳亂：「我怎樣都可以。住也可以，不住也可以。反正我不累，休息不休息無所謂。」說完以后我真想砸死自己，凈說廢話。

弄玉盯著我的臉瞅了半天，又對那姑娘說道：「你們這里可有客棧？」她笑的更加燦爛，看著我說：「我看您和這位公子是兄弟吧？我們家里有個別院，原本有兩間房，但現(xiàn)在住了一個零陵的客人，所以只剩一間。二位若是不嫌棄，就住在那吧。」

弄玉點點頭：「多謝姑娘，尚未請教姑娘芳名？」那姑娘臉上微微一紅：「我叫零羅，攢零合整的零。」弄玉笑道：「原來是羅姑娘，在下弄玉，字梅影?！刮覇枺骸杆皇切樟銌?？」弄玉說：「有些壯族的人名是把姓放后面的，我還未聽過「零」這個姓，所以猜姑娘應(yīng)該是名置于姓之前了?！?/br>
零羅和那幾個姑娘著實吃了一驚，零羅道：「我們這習俗沒幾個漢人知道，工資當真是博學多才。」弄玉笑而不語。零羅對那幾個姑娘說道：「姑娘們，叫小薛去給他們備幾件換洗的衣物。」那幾個姑娘應(yīng)了一聲，退了下去。她對我們說，「這位公子請隨我來?！谷缓缶统粭澅容^大的吊腳樓走去。

我們由她帶路，那吊腳樓周圍生著許多郁郁蔥蔥的稻樹，后面是一條比較寬的淺溪。桃花流水，清流激湍。

穿過大廳，從右邊的小門進入寢室，眼前豁然開朗，竟比大廳要寬敞許多。沒一會，幾個丫頭就把心的被褥和衣物放到床鋪上。

零羅道：「今天是三月三，也是墩圩，我們叫它窩墩，是咱們壯族人民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方圓百里內(nèi)的人都會來參加這個活動，你們隔壁的公子就是專程從零陵來的。宴會從成時正刻開始舉行，兩位不放也一塊共襄盛舉吧?！?/br>
弄玉點點頭，謝過零羅。零羅見他首肯，又笑了笑：「我叫丫頭們給你們準備沐浴，到時候一定要來哦?！挂娔闩裼贮c了點頭，她才出去。無力頓時只剩我們兩人，氣氛變得有些怪異。我躺到床上去假寐，弄玉一直沒說話。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二位公子，睡和衣服已備好，從正廳的側(cè)門進去就是了?！刮壹傺b沒聽到繼續(xù)睡覺，接著就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礃幼邮桥胥逶∪チ?，也沒有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