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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多了,鐘軼在臥室的門后靜靜站了半晌,凌煊是否已經(jīng)睡了?他家隔音效果不好,也不知剛剛那個電話,被他聽了多少去。猶豫了片刻,鐘軼輕輕打開了臥室的門,他從門縫往客廳看去,黑洞洞的,凌煊睡的客房門緊閉著。樓下那只不眠不休的蟬又開始鳴啼作怪了,幾乎是一瞬間,他在這單調的、不知疲憊的歌聲中,仿若被下了巫蠱一般,只想推開那扇門,走進那間黑暗的房,安之若素的在凌煊身邊躺下來。——一如他的棲息之所始終如一,從未有過那五年的空白距離。不,還不是時候。他們之間心靈的壁堡仍橫亙在這片名為死寂的荒原,若是現(xiàn)在生硬推門,迎接他的恐怕也只有一整面堅固的水泥墻。再等等吧,畢竟,他們也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18/翌日,天色微明,無風,看云層走向似乎一會兒有雨。鐘軼起的很早,走在陽臺上伸手試了試,手掌是干的,清晨的風很濕潤,又下意識朝客房看了看,他沒察覺自己嘴角不經(jīng)意揚起的笑。兩片吐司烤到焦香,雞蛋加黃油和牛奶做成美式炒蛋,賣相又香又嫩,配以新鮮生菜、培根油脂的部分煎到透明,再一一置于吐司上,一份快手又美味的早餐就出爐了。上大學時,二人住在學校附近,早晨沒課的時候,鐘軼便是這么應付一頓早飯,往往他都起來一兩個小時,凌同學才睡眼惺忪的挪到他身后,趁之不備一口啃上他的脖頸。鐘軼從小怕癢,耳朵到鎖骨這一塊尤為敏感,被凌煊這么一弄,幾乎手里的鍋鏟都要砸到地板上,只得連忙自衛(wèi)反擊。這么你來我往一折騰,常常從廚房又折騰回床上,早餐都得熱了當午飯吃。明明是年少荒唐往事,卻碰巧在這樣清風徐來的早晨回憶起,唯有滿滿的甜膩,甜到連同往后冗長的苦澀都可以不計較了。“凌煊,凌煊起床,吃早餐了。”然而這點愉悅,卻在鐘軼打開房門后戛然而止。房間空空如也。窗簾拉開了,稀薄的日光均勻的灑在床上,空調被疊的整整齊齊,像不曾有人在此處躺過一般。凌煊是什么時候走的?他明明一直留心門外的動靜,卻絲毫未曾察覺。難道是知道凌煊在這兒,所以睡得過分沉了?不知是不甘心用心做好的早餐無人問津了,抑或其他,鐘軼的心情如同一杯被打翻的咖啡,霎時濃香溢了滿地,余味卻是苦澀不已。往床頭走了幾步,他輕輕摩挲凌煊躺過的枕頭,試圖撫平上面幾道皺紋,一張便簽悄然拂落——“公司有事先走,感謝收留?!?/br>下一行好像是臨時加上去的,稍稍有些凌厲:“我還是不要跟你說再見了,上次沒說,我們隔了五年才再見,也許說了,以后就隔更久了。”字跡很工整,下筆力道力透紙背。他把這張便條反反復復讀了好幾遍,仿佛要把每個字刻進記憶的箱匣,在上面寫下凌煊的名字,烙下恒久無法泯滅的印跡。時間滴答滴答,就這樣在這張紙條上無聲的交流中淌過了?;蛟S他們之間已經(jīng)錯過太久,更不介意再多這小小的一刻鐘。或許,走了也好,就當這晚的相逢是一片去留無意的羽毛,無聲無息,湮滅在深不見底的記憶之海里。19/當一片發(fā)黃樹葉悄然砸落在腳邊,這才令人意識到,吵鬧了一個夏天的蟬在不知不覺中閉了嘴,出門時氣溫也不復昨日酷熱,風在撩動額前的頭發(fā)的時候,悄悄傳達來初秋冷肅的氣息。站在羅欣薇的公司樓下,鐘軼嘆了口氣,當年去表妹學校門口幫她搬書、扛被子當苦力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如今陪人家姑娘去人流的重任,亦是落在了自己肩頭。只能說,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時光一去不返,他們都長成了在社會的夾縫里翻騰的成年人。十二點過十五,遠遠見羅欣薇拎著包下來了,不似平時那么蹦蹦跳跳的,一步一步走的挺沉。鐘軼猜她心里壓力挺重,畢竟是頭一次,沒經(jīng)驗。只得裝作沒事人似的迎上去去,道:“請好假了?”“嗯?!绷_欣薇緊咬著嘴唇點點頭,少頃,慢慢吞吞道:“醫(yī)生那邊也預約好了?!?/br>“好。咱們先吃個飯再出發(fā)。”在人的一生中,總有那么多被稱之“造化”或者“命運”的瞬息,令你做出決定,悄然改變你余下生命的軌道。很多時候,一些事情哪怕一眼就能看到結果,哪怕深知未來必定會為此或扼腕嘆息或苦笑噙淚,可還是毫不猶豫的去做了。凌煊的車在等紅燈的時候停下,7秒之后,他隨意的一側頭,便看到鐘軼和那天的漂亮姑娘一前一后從餐廳里出來。鐘軼這小子對姑娘似是關懷備至的樣子,一舉一動都緊緊盯著,還不忘為她打開車門。別看了,不關你一毛錢的事。凌煊告誡著自己,但在鐘軼家借宿那晚,對方在電話里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語又牽引著他的注意力,使他根本無法轉念去想其他任何事,最后還是挨不過內心的煎熬,悄悄跟蹤了鐘軼。眼看對方的車緩緩駛動在視野里愈發(fā)變小,凌煊心里罵了句娘,一踩油門,如同離弦之箭般跟了上去。前面那輛豐田皇冠在十字路口拐了個彎,在省婦幼保健院門口停了下來。檢查?安胎?人流?那個真是女朋友?鐘軼真的有女朋友?他該告訴自己的,不該讓自己存了僥幸的念想。雖然心中早有預料,凌煊還是覺得,這輛車每朝著醫(yī)院停車場行駛一米,自己的心便跌落下去一分,等鐘軼扶著姑娘下車之時,他胸中的器官已成了被黃蜂捅了千萬次的蜂窩。真是奇怪,明明他們已經(jīng)分手這么久了,五年了,若是鐘軼有孩子了,孩子都該學會打醬油了。他們早已從相依為命的戀人變成了相忘于江湖的陌生人,但凌煊在看到對方和女朋友一起的畫面時,還是有種抽離事實的、被背叛的憤怒。大約他總有自信,從前自信鐘軼雖然走了,但忘不掉自己,現(xiàn)在妄想鐘軼回來,便會同自己重歸于好,等這親手由幻想編織的夢,被眼前的事實砸的粉碎,他的第一反應竟然還是怒火中燒。愚蠢至極。除了激憤,還有說不明道不清的嫉妒,他妒忌著這個不知姓名的年輕女孩,妒忌她能得到鐘軼這樣毫無保留的溫柔。曾經(jīng),這些都是屬于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