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便面色灰白，唇角顫抖半晌，儼然一副血色將沖破喉頭的模樣，卻始終只是微微弓起身子，沉默良久，終于緩緩?fù)铝丝跉猓骸拔?..”

區(qū)區(qū)一個字都帶了半分血腥氣，這些年諸多的苦味終于聚集到了一處得以宣泄，卻只是張著口，半個字說不出。

秋笙自始至終緊緊握著他的手，見這人恍惚了半天的眼神終于有了焦點，這才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字一頓地道：“阿翛，看我一眼。”

楚翛從過于激烈的心緒中慢慢回過神來，失卻焦距很久的目光漸漸聚在秋笙的臉上。他似乎是還沒回過神來，卻在看到秋笙面容的一瞬間，像是習(xí)慣性一般微微牽起了嘴角笑了一下。

秋笙默默看著他這番神情變化，驀然間覺得心窩口一陣劇痛，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這人在獨自承受如此山倒之勢的痛楚時，居然還能如此這般的氣定神閑，甚至在那晚與他和盤托出時，都自始至終保持著安和平靜的氣度，半點失控悲痛看不出來。

想來是只要他在身邊，楚翛總會竭盡全力將他各種負(fù)面情緒隱藏起來，哪怕是當(dāng)真忍耐不得，也必會掩人耳目地尋個角落暗自舔舐傷口，只言片語不透露半分，個中緣由他不愿一點一滴揣摩，生怕無論想的多了少了，都辜負(fù)了他的心意。

眼下明明是派快要痛哭出聲的神情，卻仍是吊著神笑了過來，那笑容分明又與他平日里冷眼看人時的漠然不同，是那想笑卻又笑不成，滿面凄楚顏色，無端動人心魄。

“你曾說過...你我之間，千萬世事，不欺不瞞，但且如實告知，二人共同承擔(dān)?！鼻矬衔罩氖治⑽⑻Ц叩阶爝呂橇艘幌拢锹曇粝袷呛诖烬X間不甚清楚，卻又分外低沉沙啞，又是這樣深情難抑的情愫夾雜其中，絞纏住心頭情意一雙翻騰，不能不動心動情，“我早已傾心傾情交付之，只盼你...不負(fù)此誓?！?/br>
楚翛眼前已經(jīng)有些迷霧朦朧，瞅著他的眉眼無言片刻，這才淡聲道：“原本能鎖我魂魄不受外物干擾的東西，已被楚筌盜走，如今我受那飛離一魄的影響厲害的很，如若他此番鐵了心要拿我的性命，恐怕我很難...”

他停頓了很久，再三看著秋笙盡全力裝作平穩(wěn)的臉色，低聲道：“我很難活著從戰(zhàn)場中走出來?！?/br>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下來，硬是在秋笙只對著他柔軟的心坎中砸了個深坑出來，這青年卻拼盡力氣云淡風(fēng)輕起來：“瞧你這話說的，我哪一仗打得不是提心吊膽生死一線？這不還是靠著狗屎運混到了今天？你，你比我...怎可能會...”

“子瞻，”楚翛輕聲打斷他，似乎這個話頭一開，剩下的再多事情都能以一番心平氣和的態(tài)度交代，“這不一樣，若是他贏過我，我這具rou身仍然活著，不過是換了個別樣靈魂棲居其中，而我，下十八層閻王殿灰飛煙滅而已。凡人之死，乃是rou身死去再投胎，和這個...不一樣的?！?/br>
想來人目瞪口呆到了極致，像是種樂極生悲的淚水一般，秋笙神情竟愈發(fā)鎮(zhèn)定平和起來：“那也就是說，若他勝，日后便頂著你的皮囊過活？而真正的你，已神魂不復(fù)再難轉(zhuǎn)生？”

面具戴久了也會慢慢崩裂，說到最后一字，秋笙已有聲線失控的征兆，卻生生吞了下去沒發(fā)出來動靜，冷靜半晌，道：“是這個意思么？”

他轉(zhuǎn)頭看向楚翛，見這張對著自己永遠(yuǎn)是一副溫柔神色的面孔，桃李依舊笑春風(fēng)一般地和煦溫暖著，自他唇間，緩緩道：“是?！?/br>
秋笙頭皮轟然一炸，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從帳內(nèi)走出來的，整個人像是被泡在一只悶了百八十年的女兒紅里頭，與佳釀一同熬成了一壺醉人神智的烈酒，五內(nèi)俱焚一般的痛楚在迷茫間傾倒而來，疼得他眼角泛淚，卻已經(jīng)哭不出來。

他茫茫然看向無邊山清水秀，被抽走神魂一般無措地想到：若是他不在了，我平定山河給誰看呢？這樣艱辛苦楚一路走來，若是他被那孤魂野鬼奪舍，豈不都是些黃湯苦酒，淋漓盡致賣出些可憐相，還給誰看呢？

他就這樣仿佛被抽走全身力道一般傻站在軍營口，眼睜睜看著西洋兵第一顆正式開戰(zhàn)的火炮飛來，正落在高閣前不遠(yuǎn)的海面上，一片水花激蕩好生熱鬧，連帶著心跳都有些失了節(jié)奏，莫名其妙地狼血guntang起來。

我的人...

他默默想著，一面慢慢從腰間摸出了承影劍，手指順勢一別，將輕甲服牢牢鎖在了身上。

哪怕直到雙雙赴死，都要由我親手保護(hù)周全。

第106章征戰(zhàn)

雅爾夫斜著眼睛看向一旁已棄了木偶身的幽靈，感慨此人雖說身負(fù)一籮筐的各種臭毛病，其中自視清高剛愎自用更是已達(dá)到一種登峰造極的地步，但他所能堅守秉持的某些陳科舊律，倒分明是這血腥殺戮氣息過重的鬼魂身上殘存的最后一點人情冷暖，不像是個飄泊無依的死鬼了。

譬如說在開戰(zhàn)前對著人家空地放禮炮這一點，就讓一向喜歡快進(jìn)快攻、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雅爾夫甚是難以理解，再加上楚筌僅僅是吩咐完畢之后便消失無蹤的可疑行徑，以至于終于要在天光全然放亮?xí)r出兵，雅爾夫都是一臉的不知所措：“大師，您這...”

這回只不過是稍稍試試水罷了，并未發(fā)動西洋水師中的決定性力量，四艘全新研究出來的殺傷力巨大的戰(zhàn)艦仍然停在原地不動，真正航行出去的都是些西洋教皇那處費用不足而暫且擱置的老舊戰(zhàn)艦。人靠衣裳馬靠鞍，這些老東西被軍中能工巧匠一番敲打修補(bǔ)，竟能讓從近處仍看不出什么破綻，只有在實戰(zhàn)中雙方交起火來時，那又沉又重準(zhǔn)頭極差的炮彈才能看出其中差別。

他倆現(xiàn)在正站在開出去的六艘戰(zhàn)艦中最靠后的一艘上面，雅爾夫遵循一如既往的慣例，用各式防火防爆防猝死的甲胄將自己厚厚地裹成了一狗熊，綠豆大的小雞屎眼居然還要架上巨大護(hù)目鏡保護(hù)著，整個人本來就甚是龐大，這下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將自己全身都包裹起來，從頭到腳便是兩個聲名赫赫的大字——怕死。

楚筌頗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卻是縷飄渺無影的魂靈，連半點表情神氣都做不出來，就算是當(dāng)真有了神情，天地間恐怕也只有楚翛一人能看得到。

等六艘戰(zhàn)艦和各個補(bǔ)給艦慢慢開出港口，楚筌連看都未曾看大狗熊雅爾夫一眼便飄飄然離開，誰知還沒飄出多遠(yuǎn)，就聽雅爾夫在后頭吊著他那破鑼嗓子高叫道：“軍師！前頭危險！”

嘖。

他狠狠皺了下眉頭，心道：為何我當(dāng)時偏要跟這類豬狗一般的人合作？我是瘋了么！

牢sao歸牢sao，黑影在不停向前移動的同時，突然從中分崩離析出來小小的一團(tuán)黑球，這黑球像是有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