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無慮做他的崔嵬閣閣主，看昆侖子民男耕女織漸入正軌，逍遙此生再無所求罷了。

然而那是未曾遇見秋笙時的一念之想，如今斷然是不頂用的了。

他實在是懶得想，這些時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尋思來去，竟連個花前月下的良機都沒有，難不成要他就著一堆刀槍劍戟去跟秋笙表真心？

南大營五十萬將士帳外聽令，他這廂與秋笙含情脈脈勾畫戰(zhàn)后藍圖前景？可愿與我同上昆侖崔嵬閣？

說到底昆侖山也的確是個不如何風(fēng)花雪月的鬼地方，連年四季風(fēng)霜刀劍不說，光是那鳥不拉屎的一塊破地，說句實在話，若是當真有機會留在山清水秀江南一角，就是閣主自己也懶得跑回去。

那便怎樣？問問他是否仍愿甘心放棄大好河山，天涯海角走遍么？

不不不，楚翛及時打斷這番惡心人的虛幻妄想，對著天淵寺門前那尊吃著天底下最旺盛香火的菩薩拜了拜。三拜九叩過后，心思終于徹底澄澈明凈下來，他側(cè)耳聽了聽寺中的動靜，手指一抖，便從衣袖中抽出個許久未用的丑惡面具，大咧咧往臉上一糊，自樹梢間飛身而起，沖著凈然那煞是醒目的窗便凌空幾步踏了過去。

落地時半點聲響也無，楚翛直起微微曲起的雙腿，隨手將火爐上已然煮沸的茶壺提溜起來：“燒好了都不知道拿起來，大師竟已懶到這個地步，驚人?！?/br>
凈然翻看著攤平在桌上的經(jīng)書，神色不變：“算準了閣主大駕光臨...這輕功眼下真是不錯，竟能從寺外那大楊樹上一趟過來，佩服?！?/br>
“我以前不也這樣的么？”楚翛揚眉一笑，卻早不習(xí)慣臉上有個不合身的破舊玩意，這般無所顧忌地表情，竟險些讓那面具滑落下來，手忙腳亂地固定好了，只可憐巴巴地拿挺直鼻梁頂住，臉再不敢歪動一下，像具木偶似的被迫端坐在側(cè)，倒顯得整個人乖了不少。

看完這一頁最后一行經(jīng)文，凈然這才施施然合上書本，抬眼欣賞楚翛別扭坐姿片刻，轉(zhuǎn)身取茶：“拿下來吧，無人前來。”

楚翛：“...您老就不能在我剛進來的時候...”

“江南這便要開戰(zhàn)，作何打算？”

半真半假的抱怨被生生噎了回去，楚翛稍一怔，片刻后回神，一面閑不住似的轉(zhuǎn)動桌上茶杯，一面懶懶道：“這還能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要說早就該開戰(zhàn)，都是楚筌那混球奇招百出地逗弄韓建華把這屁事搞大，等我過去后一網(wǎng)打盡...”突然冷笑一聲，聲線急轉(zhuǎn)直下，竟有種冷冰冰的殺意了：“自尋死路...”

凈然對他這一瞬間的改頭換面并沒給什么反應(yīng)，只心平氣和靜靜沖茶：“若是王爺這邊能出一臂之力及時調(diào)遣兵馬糧草，大越水師與西洋兵最初應(yīng)平分秋色，一旦咬住機會將戰(zhàn)程大大延長，遠水不救近火，西洋人此時也是內(nèi)憂外患，教廷斗爭紛亂，必然在江南戰(zhàn)場遭慘敗，獲勝只是時間問題。至于閣主你...”

一頓，凈然抬起那這些年模仿肥豬頭愈發(fā)惟妙惟肖的臉，明明是肥頭大耳的福相面孔，聲調(diào)卻分外冷淡：“啟魂燈已被盜走？”

楚翛愣了片刻，驚覺自己糊涂得忘了天淵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的本事，明白瞞不住他：“前不久的事。我倒也真是詫異的很，崔嵬閣一天到晚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巡查，他能在這其中打通一條途徑上達閣中偷雞摸狗，人際關(guān)系走得倒是處心積慮...”

“知道對手是你和陛下，何況你先前在一魂一魄在他手里之時都能拼死守住意識，他不敢輕敵?！眱羧坏故且蝗缂韧鶝]什么表情，那像是雕刻在臉上的微笑更是分毫不減，看久了倒讓人憂心終有一天這人會把臉笑僵。慢條斯理沖了兩碗茶出來，推了杯過去：“以你眼下的狀況，啟魂燈留下的意義其實說不上太大，七分自制已足矣。你若想確保戰(zhàn)場上萬無一失，貧僧那件神器盡管拿去，大抵能起到燈火燃燒時一半作用?！?/br>
回頭，變戲法似的從空蕩蕩的小紙盒中取了顆火紅似血的小珠子，執(zhí)于手指間微微用力，四分五裂間，金黃光芒自指縫崩裂而出，珠玉碎屑紛紛散落時，他將手掌平攤在楚翛面前，只見一更加細小的金珠靜靜躺在他寬厚手心。

楚翛小心翼翼接過來，端詳半晌，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正要開口詢問一二，卻聽凈然道：“番茄蛋內(nèi)丹一分為二，這是其中之一，便是給你應(yīng)急用的。這兩天擱在身邊，這小神鳥與你感情也是深厚，不消幾日便可化為你所用。喚意識分精神，再不必耗費心力支撐?！?/br>
番茄蛋？

果真，那金珠在接觸到楚翛溫?zé)嵴菩牡乃查g，便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削減了一小塊，繼而竟像是認主一般，徑自探入皮膚溶進血rou，只見那一點幾不可察的微笑光輝在筋骨中漸行漸遠，終在心口窩處安然棲居下來。

總算擺脫那例行公事一般的表情，凈然眉眼一彎，露出個真心實意的微笑來：“當真神鳥，還認得出你?！?/br>
只覺那金珠流行過的經(jīng)脈間是一陣暖意，楚翛忍不住微微扣住了掌心：“死后魂當往何處去？”

“昆侖山上的神物，自然與尋常家畜大有不同。加之它此番乃是成全大義為主而死，就是下了陰曹地府，終歸有昆侖山魂為護，來生說不定能修個人身做個小仙君?！眱羧恍Φ溃孱w佛珠自手指間緩緩扣過，“先前懷疑秋維，差不多替你查清楚了?！?/br>
楚翛喝茶的動作一頓，不過抬眼看過來片刻工夫，那面色中微妙恍惚的悲戚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副正襟危坐模樣：“那根本不是一場簡單的瘟疫?！?/br>
“說的不錯，”凈然從一旁小臺上取過個木盒，揭開盒蓋，只見里頭薄薄一層灰白色粉末平鋪盒底，“說來確實是件大不敬的事，明明已入土為安，卻為求一結(jié)果真相攪擾了安息，著實罪過...”

楚翛會意，伸手點了兩支香供上：“叨擾?！?/br>
“吩咐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仵作驗了尸，至今也該有七八年光景，幸虧這老人家埋葬處恰好是個苦寒冰冷之地，軀體殘敗程度有限，全身上下骨頭保存得煞是完整...”凈然從方才那本經(jīng)書中抽出張海紋紙展開，竟是幅刻畫再細膩不過的人體像，筋rou骨骼分毫畢現(xiàn)，“推翻原先身患瘟疫而死的可能，在老人家骨中驗出種極為罕見的怪東西，你看...”

還沉浸在那張精致人體圖中研究的楚翛被拍了下腦袋，依言看向那小木盒，聽凈然道：“這骨灰之中，竟有些許迎光照射便顯紅潤的東西，那仵作不是個見多識廣的，驗到這一步便在不能繼續(xù)。貧僧只好從藏書閣中翻閱古籍，從一本志怪史冊中得到只言片語...”

他將已經(jīng)占據(jù)了半張桌子的海紋紙再度翻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