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子兄弟是指揮使，平日里沒少來過錦衣衛(wèi)鎮(zhèn)撫司轉(zhuǎn)悠，但以往都是來找連城練練功夫便揚(yáng)長而去，鐘寒這還是頭一回單獨和秋笙一道辦事，卻發(fā)覺此人竟是這樣一番風(fēng)格——吊兒郎當(dāng)?shù)耐獗硐屡葜欢亲訅乃嚾婚g哭笑不得起來。

還有比他更沒有個皇帝樣兒的君主么？

“你們家連城早在那頭踩好點，只等著老兔子上鉤，你且放心大膽地先放手試一把，這兩天叫弟兄們撤了嚴(yán)密防控，你一天到晚別吃別睡別偷懶，跟著他屁股后頭就行，多半是醉花樓…可別耍姑娘，你都有丹豆了，就別再想五想六…我去看看小井然，先把那狐貍放了，做戲要做的像，人家精明得很?！?/br>
鐘寒：“…是?！边B城是怎么能跟這種人打成一片的？？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秋笙從小到大幾乎沒跟這么悶聲悶氣的同齡人打過交道，看著對方惜字如金，自己卻儼然話癆一般嘰里咕嚕說了半天，不由好笑，甩下一句話便揚(yáng)長而去：“貓吃魚狗吃rou，老鼠的兒子可是會打洞…鐘兄啊，丹豆姑娘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鐘寒徹底不想搭理他了，通紅著一張臉倉皇而逃。

秋笙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yuǎn)，并未急著立即到東宮去瞧太子，反而放慢了腳步，走到議政殿偏門口時甚至停了步，靠在能見著陽光的墻角舒緩了一會兒筋骨，似乎是在等人。

正如以陸允為首的眾官員所言，東宮確實為國之大事，半點馬虎不得，他亦是傾盡近乎全部的耐心觀察了秋井然半年之久，雖說未曾發(fā)覺江辰、陶清林等人口中所說的無視尊長、口出惡言等等惡行，卻總是有那么些許說不清的怪異感，總感覺這孩子莫名其妙就跟自己疏遠(yuǎn)了不少。

往日里那些順其自然的撒嬌討好，如今看起來竟那般僵硬，李辭曾安慰他說那是孩子漸漸大了，不依賴長輩是正常的事，可他仍然覺得心里安不下去。

竟像是做戲一般。

與江辰談過多次，秋笙這才開始懷疑是這孩子壞了心性，不知是哪口氣沒出順溜，居然學(xué)會在他小叔面前巧言令色，著實令人寒心。

“陛下?！?/br>
他抬頭一瞧，見是江辰來了，忙上前扶住他：“大冬天的還讓江老您陪晚輩出來挨冷受凍，真是勞煩您了?！?/br>
江辰總覺得秋笙自打從南大營回來就有些變化，說不上脫胎換骨，卻也著實與從前大相徑庭，若是細(xì)到瑣事萬千，卻又說不出多少不同來，只覺這混跡江湖十多年的青年人，總算是有個一國之君的樣子了。

“小事小事，不要緊，”江辰借著他的力道慢慢往前走，“小笙，井然一見著你，便故意做出一副乖巧模樣，你必定也是看出來了。他身邊如今已經(jīng)有了幾個親信，你這般不佳遮掩地貿(mào)然前去，一定會被他那些左膀右臂發(fā)覺，這趟又是白去…我且替你做個靶子，你悄悄地趴在墻根上，仔細(xì)看著。”

秋笙失笑：“奇了，您老人家以前不是不讓我爬墻么？”

江辰：“…哪兒那么多廢話?！?/br>
再拐上幾個彎角便是東宮，秋笙點起幾個輕步便飛身竄上墻頭，半盤起身子來縮成一團(tuán)，回頭看看還在緩慢踱步的江辰，確保這老頭不會左腳絆右腳摔個好歹，這才放下心來，低下頭看向院中。

寂寥寥一個院子，竟與秋笙平日里見到的熱鬧景象全然不同。

此番臨著黃昏還有一個多時辰，正是在園中曬曬冬日暖陽的好時候，畢竟殘冬臘月時節(jié)碰上一輪暖融融的太陽，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他弓下身子靜靜聽了一會兒，似乎在一股北風(fēng)捎來的寒氣之中，隱約聽到了一聲極壓抑的痛哼。

循聲望去，秋笙頓時覺得溫?zé)嵝母蜗袷潜蝗撕莺菀话盐兆。礃O了，倒是想淋漓痛快地吐出一口熱血來。

遠(yuǎn)在院子的另一側(cè)，一個渾身上下只有一件里衣的宮女正頂著寒風(fēng)跪在角落，一張凍得通紅的臉蛋上滿是血淋林的道子，那些新鮮的血液順著她瘦的尖削的下顎流下來，落到冰涼的地面上，漸漸凝成一團(tuán)殷紅的冰塊。

她的整個上身都浸在了觸目驚心的紅色里頭，可那里衣仍然依稀有些雪白的底色。

秋井然，他溫潤如玉的小侄子，正靠著把大躺椅坐在她面前，懷里抱著一只燒得溫?zé)岬氖譅t，包裹在右掌中的，赫然是一根滿是倒刺的粗長藤鞭。

第55章東宮

秋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太陽xue突突地跳，眼前竟花成一片，辨不清東南西北。

心肺間舊傷經(jīng)楚翛好一陣子精心調(diào)養(yǎng)早無大礙，如今卻像是要被生生氣炸了，心頭一陣悶痛，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胸口，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他扭頭看了眼仍在挪步子的江辰，對著他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正要加以解釋，卻聽那頭傳來藤鞭破空而來的厲響，頓覺時間來不及，一面借著墻頭跟的力抽身而去，一面隨便摳出一塊瓦片直接飛出撞上了將要落在少女身上的藤鞭，勉強(qiáng)做了一回護(hù)花使者。

一聲脆響，瓦片落地，秋井然霎時大受其驚地站起來，揚(yáng)手招呼眾人護(hù)駕：“誰！”

秋笙瞧著他仍顯稚嫩的臉上那故作狠厲的神情，不免冷笑幾聲，臨著落地之時順手解開了大氅，精心地避開少女身上駭人的傷口裹住了她，抬頭之間，見秋井然滿臉的難以置信，二話不說，上前一腳踢倒了他。

滿院子的大小人物紛紛跪倒。

他左腳狠狠踩住少年略顯瘦削的肩胛骨，一手抓緊他的領(lǐng)口死命扼住咽喉，少年被他擒住，面色由初始時的驚愕難堪，漸漸變?yōu)闊o所畏懼一般的憤恨狂亂，兩雙眼睛皆是一片赤紅，竟像是萬里原野之上，兩匹受傷的孤狼。

“你瘋了么！”

“我瘋了？”秋井然倒在地上嘿嘿輕笑，自鼻孔中緩緩淌出兩道血跡，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抹，弄得大半邊臉全是血淋林一片，又是哭又是笑，竟是狀若瘋癲，秋笙居高臨下漠然看了他一會兒，手上終是收了力道，任由少年的腦袋重重磕在了堅硬冰冷的地面上，腳下卻倏然加力，當(dāng)即便是一聲輕響，像是骨頭碎裂的動靜。

少年卻只顧著笑著流淚，好像那被硬生生踩裂的骨頭并沒有長在他身上似的。

“我真是信了，你還真和你親爹親爺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物…”秋笙慢慢站直，抽走了少年手里的長鞭，用冷硬的鞭柄強(qiáng)行掰過了他的下巴，冷冷地注視著秋井然滿含憤恨的雙眼半晌，終于將長鞭狠狠摔在他臉上，“可惜了，你這樣獨立獨行的人才，我看不上?！?/br>
他抬起眼睛掃視了一圈跪倒身側(cè)的傭人，只見這些凄苦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痕，心中不免鈍痛難當(dāng)：“我竟不知，生而為人，太傅們便是這般教的你不成？”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