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壓壓驚。

行刑人一拍伸到面前的手，沒好氣道：上面特意關(guān)照的人，一有消息就要匯報，我敢收黑銀？

鐵鞭，杖刑，饑餓，不眠……能用的刑□□了一遍后，那個清秀而有雙多情的桃花眼的青年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但他還是在笑。

笑得行刑人毛骨悚然，疑神疑鬼地懷疑一直審問的是不是個瘋子。

正常人總該知冷知熱，那會這樣連痛都不識。

后來他又懷疑那是個啞巴，費了半天勁，撬開了對方的嘴，粗魯?shù)貦z查了好一會兒，也看不出為什么那個人受著酷刑一聲不吭的原因。

他手剛移開，青年上下牙關(guān)一合，又在笑。

他笑得異常虛幻，就像魂魄早已掙脫地牢窄小的鐵窗，飛往了外面的世界。

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行將腐朽的軀殼。

有四十年經(jīng)驗的行刑人，被他笑得一陣發(fā)冷。

晚上在酒館爛醉如泥，發(fā)瘋地摔酒壇子，直嚷著那不是人，是個鬼。

有一天，上面來了個衣著考究的年輕人，身邊還跟了個一臉沉穩(wěn)捕快打扮的中年人。

行刑人惶恐地搓著手領(lǐng)他們到了地牢里，聽到他的犯人笑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說過，你找不到他們的?！?/br>
原來他不是啞巴，行刑人想。

年輕人冷笑：“楚將離捉妖一事，疑團重重，既無物證，又無人證，有欺世盜名、妖言惑眾之罪?！?/br>
“你不僅包庇他，還偽造銷毀戶籍文書，所犯已是死罪，是城主網(wǎng)開一面，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卻不識抬舉，咬死抵賴。”

“冠冕堂皇的話不用說了，”阮執(zhí)偏頭，牽動鎖鏈，發(fā)出一陣嘩啦嘩啦的響動，“你若不信，何必這么大的陣勢?！?/br>
他眼含譏諷地瞥了下立在一旁的中年捕快：“離哥兒總說我天真，卻始終不明白，天真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鳶城，沒有他想得那么好?！?/br>
“對不對，李大哥？”

李渚平靜道：“如果不是這場意外，鳶城永遠是他記憶里純樸祥和的小城。”

他神色正氣凜然，肅穆道：“因為他自作主張的行動，惹來了外面人的疑心覬覦，置鳶城于風口浪尖，不將他抓回，難堵眾人悠悠之口?！?/br>
“是啊，城主深謀遠慮，韜光養(yǎng)晦至今，怎會為妖物殺人而輕易暴露?！比顖?zhí)笑意加深，“只有他是個傻瓜，以為自己救了鳶城。”

“殊不知，這座城從骨子里就爛了，他救得了人，救不了命?！?/br>
他撫掌而笑，張狂得讓李渚懷疑，自己見過的那個靦腆內(nèi)斂的主簿是別人假扮的。

阮執(zhí)一動，牽動琵琶骨上的鐵鉤，傷口裂開，又往外淌血。

行刑人箭步上前，老練地給他止血，回頭迎上四道詢問目光，撓頭解釋：“他用刑過重，身子從里到外都垮了，再加重刑法，就受不住了?！?/br>
“我看他談笑風生，挺自如的?！蹦贻p人道。

“話不能這么說，”獄卒為難道，“我也很奇怪，按理說傷到體無完膚，經(jīng)脈俱斷，連脊骨都折了，根本不可能保持清醒，偏偏他像回光返照般活蹦亂跳的?！?/br>
“還有幾樣刑沒有用過？”李渚問。

“五刑里，除了大辟都用了。剩下的也就是湯鑊、凌遲、車裂之類的了?！毙行倘税庵割^數(shù)了數(shù)，勉強找出幾種。

“那就凌遲，”年輕人扭頭，“別讓他死了?！?/br>
他眼睛異常得黑，盯過來時，行刑人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能做到吧？”

“能，能，能！”獄卒疊聲回答，看他滿意地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年輕人踱到阮執(zhí)面前，厭惡地瞥了眼他血rou模糊的傷口：“最后一次機會，有人舉報楚將離會撒這種彌天大謊，是你給了他什么。他隱姓埋名不知所蹤，你卻甘冒奇險留下，是為了銷毀戶籍文書?！?/br>
“他是孤兒，身份沒有問題，不需要你這么做。你在保護誰？”

他傾身低語：“說出來，你還能死得痛快。千刀萬剮的凌遲，到時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阮執(zhí)還在笑，他的笑容沒有一點勉強陰霾，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愉，眼中也不像捱過酷刑的呆滯麻木，充滿希冀喜悅。

“你找不到她的?！奔氶L桃花眼的青年，一張被毀得可怖的臉上，唇角勾起，眉眼彎彎，笑得如春風拂檻。

“我銷毀了三十二份戶籍文書，其中三十份是你們對著鳶城人的記憶能對出來的，剩下兩份，你猜，是故布疑陣，還是有人有不止一份戶籍？”

年輕人沉默不語，聽阮執(zhí)又道，“銷毀外，我還篡改了余下中的十一份，改動或大或小，有的畫像姓名面目全非，有的只是增減了幾個字。你猜，有問題是哪一份呢？”

“當然，以上可能都是故弄玄虛，有問題的也可能是我沒動過的里面的。所以你連那些也查過了，仍舊一無所獲。于是，不得不孤注一擲，紆尊降貴來問我了?！比顖?zhí)頓了頓，吐出最后四個字，“城主大人。”

行刑人一驚，哆哆嗦嗦偷瞄了年輕人一眼，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高深莫測得看不出情緒，冷聲道，“冥頑不靈?！?/br>
城主拂袖而去，走到牢門口，忽然想起一事：“你說過，阮執(zhí)熟識的人里有個戲園老板？”

李渚點頭：“她帶著戲班是第一批搬走的，在捕、……楚將離捉住妖之前，嫌疑不大?！?/br>
“那你為何特意提她？”

李渚微一遲疑，道：“阮執(zhí)對她頗為迷戀，再加上，她的戶籍……”

城主霍然扭頭：“她的戶籍在三種情況里的哪一種？”

沉穩(wěn)的捕快道：“不清楚?！?/br>
他看出城主不滿意這個回答，補充道：“她是戲子，入得是賤籍，身世祖籍都不可考。戶籍只是暫時，視情況可能有畫像，也可能沒有。她那份文書里大半是空的，名字又是花名，一年三改。登記時只說姓染，纖塵兩個字還是阮執(zhí)送的?！?/br>
“也就是說，此人形跡可疑了？”

“也不是，她的文碟沒有問題，我派人問過出處了，確實是那里出的?！崩钿镜?，“阮執(zhí)是我城主簿，再神通廣大，也管不到別的城去。她只是來歷說不清楚，這點在走投無路入了賤籍的人里很是常見?！?/br>
城主冷哼：“說了半天，還是沒有線索?！?/br>
遙遠的彼處，染纖塵閉目養(yǎng)神，想起那個素衣荷裳，咋一看是個公子紈绔的青年笑容靦腆道，“您的文書很完美，條條框框滴水不漏。”

他仍在笑，話鋒一轉(zhuǎn)：“它太完美了。”

青年笑容不變，抬手將那厚厚一沓子紙在燈上點了，重新拿出薄薄幾頁紙，遞給她：“我?guī)湍阒刈隽艘环荨！?/br>
蕪園老板掃了一遍，蹙眉道：“空白太多?！?/br>
阮執(zhí)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