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幕離，一直心不在焉地走著。玉女不知在想什么，她并未注意到泉安欲言又止的暗示，便關(guān)上舍門向門外公子翕的仆從道了別。

    玉纖阿進(jìn)舍后，將幕離放下，參觀了一下自己今夜將住的寢舍。

    看了一圈后，她略有些驚訝。因這屋舍甚大，竹簾帷帳壁畫皆是精細(xì)古樸，地鋪氆毯，墻上掛琴。里間一屋甚至還有已燒好熱水的浴室，進(jìn)去后煙霧騰騰，云氣如銀撲面。玉纖阿退出來后，尋思道這位家主太客氣了，竟對一位陌生郎君家中的小妾這么好，安排住的地方規(guī)格這樣高。

    許是因家主以為今日是她生辰，對她做的祝福？

    玉纖阿揉了揉眉心，有些懶怠多想了。她與范翕玩了大半宿，外面又有公子翕的人馬候著，想來這里當(dāng)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再多費(fèi)心思了。玉纖阿在心中贊了一聲主人公的心細(xì)后，便散下發(fā)先去了浴室洗浴。

    褪下衣物，和田玉佩丟在衣物上，女郎赤腳踩入木桶中。長發(fā)如云散在水上，屈膝坐于燒著熱水的木桶中，一日疲憊好像終在此時(shí)緩解了些。玉纖阿輕輕嘆了口氣，抬手向手臂上撩撥水花。美人入浴，膚如凝脂，發(fā)若夜歌，煙霧裊裊間，若遠(yuǎn)若近的美色更為撩人。

    玉纖阿透過木桶邊的銅鏡，向自己后背看了一眼。

    幾乎每次洗浴，她都會忍不住看自己后背一眼。

    因在女郎纖細(xì)的肩背上，刻著一個“奴”字。這是她的恥辱，她不愿為人知的秘密。身上刻了“奴”字，便打上了某一任主人的烙印。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知道自己是那位主人的仆從。世人看到她肩上的這個“奴”字，定會將她重新送回那位主人身邊。奴隸，和普通的百姓，地位是不一樣的。

    她總要想法子除掉這個字的啊。

    不管她日后跟了哪位郎君，哪位郎君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眷是一個奴隸，且身上有這樣的羞恥的刻字。

    玉纖阿蹙眉，她睫毛輕顫，水滴順著睫毛流向臉頰。美人面容平靜，伸手撩水向后背。她知道自己洗不掉這個字……只是每次都想洗掉。

    身在浴室洗漱的玉纖阿，滿心都是自己后背上的“奴”字，她心事重重之下，沒有聽到外間門輕輕“吱”了一聲，被推開了。

    范翕與家主分開后，泉安便領(lǐng)他回舍休息。范翕心中一時(shí)想著方才煙火下與他親吻的玉女，一時(shí)想著方才那家主和自己說話時(shí)的不屑。他心里冷笑，想但凡你日后再見我，你可定要記住你今晚對我的不屑。你便哀求我原諒你今日對我的態(tài)度吧，我自會原諒你，卻也會拖你一拖，讓你滿心膽戰(zhàn)心驚，坐立不安。

    范翕想得太入神，沒有看泉安一眼。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泉安想與他說什么，到了屋舍前，不等泉安開口，范翕便關(guān)上了門。關(guān)上門后，耳力極敏的范翕卻皺了眉，因他聽到有水聲嘩嘩，有人在浴室洗浴。

    范翕凝神，揚(yáng)了下眉。他款款邁步，好奇地走向那浴室。他心想這可奇怪了，莫非我回錯了房？泉安一路領(lǐng)他回來，不應(yīng)該啊。那就是有人用他的浴室。竟有人敢用他房中的浴室……范翕一下子便想到那家主是借此在羞辱他。

    泉安為公子翕安排好了一段艷遇，哪里想得到他家公子如此有病，壓根不想是美人勾引，而是覺得有人羞辱他。

    立在舍中的范翕當(dāng)即臉沉。

    他刷地拔出劍，大步走向那浴室，要?dú)⒌裟钦加盟可岬娜恕Ｄ羌抑髌廴颂?！完全不將他放在眼中！用此等手段羞辱他，覺得他不配住在這里……范翕面色仍溫，氣勢卻已殺氣騰騰。

    他到了浴室，隔著屏風(fēng)看到后方果然有人影。范翕冷笑一聲，他手腕掀翻，手中劍一劍揮出，劈開了那擋他視線的屏風(fēng)。云母屏風(fēng)轟然向他倒來，范翕一腳踹開了飛屑，長劍如泓，直指那木桶中的人。

    美人一聲尖叫。

    原本是背對著他，遮遮掩掩的，范翕好似看到她背上有什么字。但是范翕一愣，他沒有看清，飛濺倒塌的云母屏風(fēng)轟然倒地聲，驚住了那正在洗浴的美人。濕發(fā)雪膚，美人回頭張皇向他看來。范翕手中發(fā)抖，劍“砰”一聲跌地，因回過臉來的美人，是玉纖阿的面容。

    玉纖阿反應(yīng)極快。

    她原本背對著范翕，恐他看到她裸背上的“奴”字，她不學(xué)其他女郎一樣背身面對他，而是當(dāng)即轉(zhuǎn)身回頭。水花濺起，美人瞬間從木桶中站起，赤身婀娜，胸如丘，腰似柳，肌膚雪白凝霜。她再飛快坐下，身子藏于水中，只露出鎖骨以上來面見人。

    玉纖阿掩住自己的胸，睫毛顫抖沾著水霧，水滴答答地滾落于腮畔。滿面蒼白與緋紅交替，她怯聲：“公子！”

    范翕卻：“……”

    他全身僵硬，臉?biāo)⒌帽t，思緒變得模糊。

    范翕來不及想她為何要轉(zhuǎn)個身，正面面對自己，正常女郎不都該背對自己么。他只覺得玉女真是多慮了，她竟還藏于水中以手掩胸……可是她不知道他因年幼病弱，為了鍛煉身體他常年練武，他的武藝非常高強(qiáng)。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她從水中站起時(shí)的身姿。

    那片刻時(shí)間恐不過一個呼吸，范翕已將她的身材看得一清二楚。

    肩頭圓潤，骨架纖細(xì)。如山之巍峨，其下有水秀美。水繞山行，山路婉婉，水波在其下蕩漾流轉(zhuǎn)，晃著人的眼。又有光照來，金燦燦一片下，好似雪花揉碎，融入她冰肌玉骨間。一晃眼看去，冰清玉潤，豐盈風(fēng)流。

    范翕怯怯地低了眼，呼吸灼熱。他一改方才的殺氣騰騰，低著眼非常不好意思地喃喃：“玉女……你，怎在此呢？”

    玉纖阿面容漲紅，她赤身坐在水中，手捂著胸肩，疑聲：“公子，你為何來我房舍？”

    范翕輕聲：“這是我的房舍?！?/br>
    玉纖阿怔?。骸啊?/br>
    二人一俯眼一仰臉，目光在半空中對視，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泉安為自家公子安排了一場女色，卻沒有告知二人?；蛘哒f，泉安認(rèn)為，二人應(yīng)該住同一屋舍。想來那家主也是這樣認(rèn)為，才只備了一間屋舍。

    二人沉默著。

    水霧蒸騰，氣氛怪異，空氣好似越來越灼了，無人吭氣。

    一片尷尬中，玉纖阿柔聲困窘道：“公子可否先出去，容我穿上衣物？”

    范翕聲音有些繃，始終低著眼皮：“好、好……”

    他迫不及待地向后退去，后背撞上門木框，巨大聲音嚇了玉纖阿一跳。坐于木桶中的玉纖阿仰頭看來，看到范翕的模樣，她不禁大驚，急切道：“公子，你流鼻血了！”

    公子翕慌張后退，以袖掩面。見她又要起身，他連聲：“我知，我知！你莫要起身！”

    玉纖阿：“……”

    已經(jīng)從水中站起的她作出無辜疑惑狀，心中卻失笑。她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