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深挨了燙，再看趙西音，她的臉頰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紅。

    之后兩個月，周啟深忙項目，大半時間在國外。忙完后回國，季節(jié)入夏，熱浪升溫。幾個電話打下去，他立刻決定回趟西安。

    趙西音畢業(yè)旅行原本是與室友約好一起，但室友臨時有事放了她鴿子，機票多貴啊，舍不得浪費。她便一個人走走看看。第一天回民街，第二天兵馬俑，第三天城內(nèi)買點紀念品。

    然后就這么“碰巧”地偶遇了周啟深，周啟深笑著說：“咱倆一塊兒？”

    這么名正言順的邀約，拒絕的理由都不給留。

    兩個人漫步在古城街頭，各種年畫剪紙琳瑯滿目。來往人多，趙西音被他虛虛護著，偶爾掌心熨帖肩頭，燙得趙西音心如流沙。

    一路沉默至巷尾，在一處手工風鈴前駐足。

    手藝人講解其中深意，風鈴顏色各不相同，粉色的送友人，暮靄藍贈舊識，明黃給父母。

    趙西音主動打破尷尬，問他：“你喜歡哪個？我送你呀?！?/br>
    她的食指輕輕一撥面前的那只小風鈴，隨便問了句：“這個喜不喜歡？”

    周啟深看了一眼，不答。

    老板特別逗，陜西話說的抑揚頓挫，跟唱歌似的：“這個好，送丈夫他會發(fā)大財，送老公發(fā)小財?！?/br>
    趙西音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周啟深笑容淡，“寓意不錯，就這只吧。”

    微信付款的時候，趙西音手抖的連二維碼都掃不對，周啟深握住她的手，扶穩(wěn)手機，聽見“滴”的一聲掃碼成功。他們挨得近，周啟深的聲音熨帖著耳背，沉沉的，很好聽。

    他說：“音音，我喜歡你?！?/br>
    離開西安的時候，周啟深沒讓姑娘尷尬，只幫她換了商務(wù)艙，然后開車送人到機場。過安檢前，周啟深說：“追你追了大半年，我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br>
    趙西音垂著眼，白裙在腳踝邊輕輕晃。

    周啟深這樣一個深于城府，精于算計的人，此刻也有了無奈之惑，“你別太快有男朋友，給我留點時間。行了，進去吧，到了給我發(fā)條短信?！?/br>
    幾句真心話坦然大方，別的不需贅言。周啟深把行李箱交給她，轉(zhuǎn)身要走。

    走不動，衣袖被人拉住。

    周啟深側(cè)過頭。

    趙西音仰著臉，目光起先有些閃爍猶豫，對視上了，反倒定了下來，純凈且認真，努力積攢勇氣。

    “我爸爸很會做紅燒rou?！?/br>
    周啟深看著她。

    趙西音小聲問：“你要不要去我家嘗一嘗？”

    他第一次見趙文春，趙老師給他做了一桌rou，不知有意或是無意，總之成功把他吃吐。

    他第一次吻西音，是在西安老家。那是冬天，初雪之時，檐下有飛燕。

    他們的婚房是東三環(huán)上的壹號院，求婚之前，戶主只寫了趙西音。

    第一次歡愛，周啟深赤著身，壓著人，吻的深遠悠長，目光虔誠愛憐，說：“老婆，我愛你?！?/br>
    主臥的東邊是一整面落地窗，夜色時，CBD的城市光亮暈成一團團絢影，玻璃上隱約透出交纏的姿勢，四九城的夜色之美，此刻便是最艷的高潮。

    其實這兩年，國貿(mào)這邊大的城建沒有改變，周啟深開著車，在三環(huán)高架上兜了一圈又一圈。路燈盡頭是黑夜，像巨大的網(wǎng)罩下來，逼近的是一幕一幕的回憶，它們在周啟深腦海里穿梭，交匯在一起全成了死結(jié)，把人壓實了，壓死了。

    美好記憶的最終章，是那個午后。

    趙西音眼底有淚，有驚，有懼。周啟深拽住她的手，眼眶紅得能滴血，他聲音啞了，一開口全是心碎的聲音。

    他說：“西音，你愛我一次好不好?！?/br>
    白色路虎如開了刃的劍，一百碼的速度馳騁于凌晨兩點。

    周啟深踩下剎車，橫打方向盤，車身劇烈晃動，猛的停住路邊。他雙手撐在儀表盤，慢慢彎腰，低頭，整個人埋在手臂間。額頭上的冷汗浸進襯衫袖口，絲質(zhì)的布料浸濕一塊。

    周啟深緩了好久，才慢慢直起身子。

    他靠著車座，微仰頭，從儲物格里拿出煙。車窗滑下一半過風，腥紅在煙頭上明明滅滅，像蓄勢待發(fā)的小火山。周啟深按了CD鍵，一遍遍的單曲循環(huán)。他用指腹直接碾熄了煙蒂，然后慢慢閉上眼。

    那是一首很老的粵語歌，

    。

    第5章 舊時約（1）

    自那一天碰見周啟深，趙西音就睡不太好，晚上失眠，白天多夢。

    趙文春一再叮囑，“你去看看醫(yī)生?！?/br>
    趙西音坐在沙發(fā)上渾渾噩噩的揉眉心，家里窗簾敞開，十點的陽光刺眼的很。她十指捋進頭發(fā)，黑眼圈都重了。

    趙文春系著圍裙，手拿大鍋鏟，恨不得往閨女頭上敲，“聽見了沒！”

    趙西音齜牙咧嘴：“真兇?！?/br>
    吃完早餐，趙文春欲言又止，眼神也躲閃猶豫，支支吾吾道：“那邊早上打電話過來，想讓你今天過去吃午飯?！?/br>
    趙西音對鏡擦口紅，半晌沒吭聲。很久后才說：“知道了?！?/br>
    趙西音坐地鐵去昌平。

    這個樓盤很新，低密度的高端定位，綠化郁蔥，跟公園一樣。給她開門的是倪蕊，十八九歲的女孩兒身上有股傲氣，跟沒看見人似的。

    “不懂事，叫人?！闭f話的是男主人倪興卓，個高穩(wěn)重，年過五十依舊風度翩然。

    他是倪蕊的爸爸，是丁雅荷的初戀，也是現(xiàn)任丈夫。

    倪蕊不高興，敷衍喊：“jiejie?！?/br>
    三人站著，塞滿尷尬。丁雅荷從廚房走出，牡丹式樣的流蘇披肩把她襯得貴氣耀眼，“來了啊，進屋吧。”

    趙西音沉默換鞋，把蛋糕輕輕擱在桌上，不輕不重說了句：“媽，生日快樂?！?/br>
    丁雅荷嗯了聲，“阿姨在燒魚，馬上能開飯?！?/br>
    “沒事，我不餓。”

    丁雅荷語氣不悅：“你回北京也不告訴我?！?/br>
    趙西音說：“臨時決定回的，才回沒幾天?！?/br>
    “回來后找不找工作？”

    “再看吧，去我朋友店里先幫忙?！?/br>
    “哪是長久之計，你總不能一直這么飄蕩吧?！倍⊙藕捎l(fā)不滿意，“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之前讓你去劇院做行政，你也不愿意?！?/br>
    趙西音笑了笑，“專業(yè)不對口嘛?！?/br>
    “什么專業(yè)對口？跳舞？你又不跳了，凈給我挑三揀四。”丁雅荷越說越氣，“跟趙文春一樣，都是木腦子。去年他們院里評職稱，資歷比他低的都上了正教授，當了一輩子副的，就不會去走動一下關(guān)系？就沒見過這么不開竅的人?！?/br>
    倪蕊坐在沙發(fā)扶手上玩手機，目光偷偷飄向趙西音，嘴角揚起不屑的淺弧。

    丁雅荷性格風火，這么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優(yōu)越感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