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伸手彈來人的腦殼。忍了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身，放緩了語氣：“……沒有?！?/br>
晏且歌似是送書來，捧了幾本線裝冊在臂間。一身月白明翚斕衫，頭發(fā)也束得齊整，若非左臉的面具過于詭異浮夸，看起來定是個氣質(zhì)溫潤的公子。

這人也只有不說話時隱隱透出曾經(jīng)身為仙門宗子的貴氣。

晏且歌哦了一聲：“是?！?/br>
“是什么？”

晏且歌聳肩：“你猜？”

“……”

這人果真不能說話，活像個二流子。

付清歡抿起了嘴沉思一下，問道：“……有要我?guī)兔Φ氖虑閱?？?/br>
晏且歌低低笑了幾聲，大方應(yīng)了下來：“倒真有，你且在這里等我，我放個東西就回來?！闭f罷推開了書閣的門進去了。

再回來，他臉上仍是盈盈笑意，左手自然地攬過付清歡：“走走走，跟我去校場?！?/br>
付清歡拉長了脖子遠離他，問道：“去校場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還能害你？”

“……”付清歡心里暗道，那倒說不準。

九州林的校場就在中院兩側(cè)，付清歡剛進了場，就見幾道劍光向自己飛來，下意識出手擋了回去。待回神，才發(fā)現(xiàn)是十多個少年在練劍，被擋回的劍光似是打在了一個少年身上，離得遠，付清歡只看見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坐在地上。

“哎…”付清歡輕聲驚呼一下，跑了過去。

那少年身邊已圍了一圈人，付清歡好不容易才靠近到他身側(cè)。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少年正是裘修遠，見了付清歡還不忘打招呼：“……前輩好……”

付清歡哭笑不得，扶起他：“怎樣了？打哪兒了？疼得厲害嗎？”

裘修遠搖搖頭，點點自己的肩膀：“又疼又麻……”

聞言，付清歡大駭。

可別是傷了經(jīng)脈。

他屏息替裘修遠聽了脈，神色凝重起來。

這個正值風茂的少年若是為了自己傷了仙骨，他可真是大惡人了。

晏且歌蹲下在裘修遠胸口的xue位上點了幾下，看了付清歡一眼，又道：“先回去休息吧，聽醫(yī)師怎么說?！?/br>
眾人七手八腳把裘修遠帶走了，留付清歡蹲在地上出神。

“別太擔心，他畢竟年輕，養(yǎng)傷很容易的?！?/br>
晏且歌說道。

付清歡搖頭：“沒在擔心。他的傷，最重也就是靈脈受損了，大不了我的挖出來給他。我只是在……”

晏且歌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我只是在想，自己這輩子欠明翚宗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知道怎么化解明翚宗的難題，可他惜命，不敢說，也不愿說。這一筆是父親欠下的，他應(yīng)當認。裘修遠這一筆，是付清歡親手欠下的，不得不認。

晏且歌見他許久不說話，也不再問，嘖了一聲：“……九州林最好的醫(yī)師是在整個修真界聞名的，別擔心。再不濟，我們還能去找載德道人，他的名號你總聽過，沒有治不了的?！?/br>
聽見載德道人四個字，付清歡心里又一陣慌亂，霎時在歷蒼觀的日日夜夜涌上心頭。

天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想云止奐陪在自己身邊。

過了許久，他才調(diào)整過自己的心態(tài)，笑了笑：“嗯?！?/br>
晏且歌看著他的笑容，抿了抿嘴，啊了一聲：“對了，宗主應(yīng)當給你排了事情做，教習弟子？”

付清歡嗯了一聲，舒了口氣：“宗主說是幫著照看女弟子?！?/br>
聞言，晏且歌突然不說話了。

下一瞬，他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繼而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付清歡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笑得儀態(tài)盡失，茫然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晏且歌搖搖頭，笑著抹去了眼淚，點點他的腦袋：“你可得當心了啊?！?/br>
付清歡仍是一頭霧水。但看著晏且歌的樣子，總覺得自己的這群弟子，應(yīng)當不太好。

第七十六章清債科(一)

裘修遠受的那一擊，不偏不倚恰在主心脈，剛剛抬到房里就睡了過去，面色蒼白口中囈語不止。眾人嘆氣，這怕是熬不過去了。

反正明翚宗這些年來弟子多夭亡，這樣十幾歲風華正茂就去世的也不在少數(shù)。多了也麻木了，只隱隱覺得可惜。到頭來竟沒有一人責備付清歡，卻還反過來安慰他：“這就是明翚宗的命數(shù)罷了?！?/br>
付清歡盯著床上那眼看著個頭要長過自己的傻小子，不言語。沉默三日，衣帶不解照顧了三日，最終在裘修遠的房間門檻上坐下了。

他時而望著天邊的云出神，時而捏著自己的手腕，靜靜聽那緩慢而有力的動脈跳動。

如此三日后，他突然站起了身，摸向身后。

剛摸到背上，卻沒摸到熟悉的觸感。原來自從來了這里，就沒再佩過焚天了。

“阿宣?！?/br>
付清歡抬起頭，他本也不大聽得慣旁人叫自己祁宣，可連著這么幾日下來，倒也莫名地接受了。反正名字也不過一個代號。

祁景瀾一身月白色常服款款步來，竟已到了身前。

付清歡張張嘴，思量再三，喚了一聲堂兄。

祁景瀾面色溫和，看了屋內(nèi)一眼，道：“我已通知了他的父母，大抵今日就會趕來?！?/br>
付清歡眼睛微微睜了睜，點點頭，不語。

祁景瀾繼續(xù)道：“我讓傳聲鳥去找載德前輩，可不知怎的，沒帶回來什么消息。過爾再發(fā)一次，你毋要著急。”

“不急?！备肚鍤g淡淡搖了搖頭，低垂著眼眸，眼神清明卻了無生氣。

祁景瀾仍在自言：“你大抵也知道了……明翚宗的弟子……不曾想現(xiàn)今連本家弟子都……”

明翚宗的弟子……

眼前閃過這幾個字，付清歡眼前驟然一亮。

或許可行？

他道：“堂兄，可能讓傳聲鳥多飛幾趟？務(wù)必把載德前輩請來？”

祁景瀾有些驚異他為何突然激動，但還是應(yīng)了下來：“自然的……可我怕……”

付清歡笑了笑：“堂兄毋要忘了，我先前是個江湖郎中，正統(tǒng)醫(yī)術(shù)行不通，還有偏方可行?！?/br>
最終送走了祁景瀾，付清歡長舒一口氣，深深望了臥床的裘修遠一眼，抿起了嘴。

偏方他有，不過是些補身子的藥，和明翚宗名醫(yī)的藥方相比就見拙了。只是一副偏方哪里就救得了裘修遠的命，不知祁景瀾是真的信了付清歡，還是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由他去了。

偏方無用，藥引卻可以。

付清歡對著燭火將手里的匕首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直轉(zhuǎn)得虎口被柄上的花紋磨得發(fā)紅。燭光里他的眼神清明得近乎要燒起來了，淡紅的嘴唇也因著燭火隱隱泛著艷色。

燭火越燒越旺，火苗越竄越高，大有燃至天際的意思，最后啪的一聲，爆了燭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