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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過不了多久,楊樹就會開花,毛毛蟲一樣的“無事忙”掉得滿地都是。路春江脖子上掛了根毛線繩,拴著家門的銅鑰匙。但今天有些稀奇,父母居然都在家里。他踢掉球鞋,就見mama身邊跟了個小孩兒,細溜溜的身板,大腦袋,因為瘦,眼睛就大得格外引人注目。還是春天,小孩兒穿著毛衣,毛衣不合身,下擺拖到膝蓋,像條滑稽的裙子。“他誰呀?”路春江換好拖鞋,潦草地用肥皂洗手,“媽!我餓了!給我錢,我去買韭菜餅!”“泉子,這是你弟。來,盼盼,這是你哥?!眒ama拿了五塊錢,“帶你弟去買餅子吃,再買倆饃饃回來。剩下的歸你了。”那會兒五毛錢能買一個饅頭,后來價格水漲船高,七毛,九毛,一塊,一直到一塊五。路春江中午在學(xué)校吃小飯桌,每天的零花錢最多一塊錢。他惦記著攢錢買的漫畫書,三塊五一本,六塊錢兩本,一整套要八十幾多。他已經(jīng)攢了十五塊錢,是同學(xué)中的富豪??裳巯洛X算不得問題了,他瞪著眼睛問mama,“我弟?我哪來的弟?”路春江有兩個表弟,一個堂弟和兩個堂妹。他從來沒見過這個打腦袋小孩兒。mama面露尷尬,爸爸躺在沙發(fā)里正看新聞,聞言悶聲悶氣地說,“就是你弟!甭管那么多了你,趕緊買饅頭去。”“我不要弟弟!”路春江大吼,“你們背著我生了個小孩兒?”mama說,“不是?!迸闻味阍谒纳砗?,她把他推出來給路春江看,“有個弟弟多好啊,陪你玩兒……”“我自己能玩兒!”“嘿你個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媽說話呢?”爸爸終于從沙發(fā)里起來了,抓過路春江,塞給他一張十元紙幣,“去,下去買零嘴,你不是想要那什么卡么——”過了很久,路春江才大體弄清楚了事情原委:盼盼是mama那邊農(nóng)村遠房親戚的孩子,說是遠房親戚,其實跟那親戚也沒血緣關(guān)系。沒人知道盼盼的生父是誰,估計連他親媽都不知道。她是個很花心的女人,“作風(fēng)不好”,后來跟了那個親戚,但沒過幾天,借著打工的名義又跑了,扔下盼盼,一連幾年,怎么也聯(lián)系不到了。有人說她死在外頭了,有人說她在南方嫁了人,生了新的孩子,還有人說她被人拐到山里了……眾說紛紜。親戚不愿養(yǎng)盼盼這個便宜兒子。剛好路春江的母親回老家上墳,和丈夫商量了商量,就接手了這根豆芽菜。當時路家經(jīng)濟條件說得過去。路春江父親在國企是個小干部,收入穩(wěn)定,母親本來在商場做售貨員,積攢了點本錢后,在新開張的茶葉批發(fā)市場租了個小門頭,做起了生意。路春江有新自行車,新運動服,可他根本不想擁有新弟弟。他當了十一年的獨生子,忽然家里就來了個新孩子,要分享他的房間,他的玩具,乃至他的爸媽。盼盼轉(zhuǎn)學(xué)到了他的小學(xué),為此他還遭到了同學(xué)的嘲笑,齊磊怪叫,“路春江,你媽給你收了個童養(yǎng)媳!”路春江和他打了一架,嘴皮都破了。回家后他哭著質(zhì)問mama,“你干嘛呀,給我弄個弟弟?我不要弟弟,我同學(xué)都沒弟弟meimei!”mama摸著兒子的頭,這個女人在外面做生意很潑辣,家里卻柔聲細語,“你傻呀,你媽啥時候害過你?你現(xiàn)在小,不懂,等你大了就明白了,有個兄弟姊妹可好?!?/br>“好什么呀!”路春江抹眼淚,“他長這么丑!”“你個傻孩子,我跟你說,一個人才沒意思呢。你媽我有一個jiejie一個弟弟,你爸倆弟弟,你呢,你們獨生子女,從小獨慣了,覺得好,其實根本就不好。”“就好,我自己玩兒,我和大鵬玩兒,我就不跟他玩兒!”“你得這么想,你媽你爹現(xiàn)在爬的動,等你長大了,我們老了,爬不動的時候,咋辦?”路春江看著母親年輕的臉,懵懂地說,“你們不會老的?!?/br>“會,人都會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眒ama笑起來,嘴角有個溫柔的漩渦,“唉,等你大了,娶了媳婦,你媳婦不讓你來背我,你怎么辦?”“我不娶媳婦?!甭反航ёama,“咱們住一起啊,你們爬不動了,我就背你們上樓?!?/br>“傻瓜蛋兒,怎么能不娶媳婦呢!不娶媳婦,你媽去哪抱孫子?”mama大笑,“你看,等你媽老了,生病了,別人就一個孩子,忙得過來嗎?你有個弟弟,你倆就能互相依靠。這樣不省你的事兒嗎?”“不要?!甭反航趍ama懷里撒嬌,她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像“無事忙”,清苦的甜香??上ama沒活到爬不動的那天,路春江十四歲那年,秋天的尾巴上,她查出來得了癌癥。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手術(shù)、化療,沒什么作用。路春江看著mama一天天瘦下去,化療讓她大把大把掉頭發(fā),吃不下飯,喝水都吐。她去世的時候,已經(jīng)看著不像她了。路春江抱著mama的遺像,沒有哭。倒是改名叫路西的盼盼聲淚俱下,兩個大人攙著他,他像條泥鰍,不停地滑下去,被拎起來,再滑下去。第二天春天,路春江騎車上學(xué)。春天那么短暫,風(fēng)吹過高山,在平原呼嘯而過。楊樹開花了,“無事忙”落得到處都是。路春江寫著英語卷子,冷不丁嗅到一點帶著清苦的甜味兒,忽然眼里滑下來一顆豆大的眼淚。他沒有mama了。路春江對著手機發(fā)了半天呆。路西把他屏蔽了,他看不到他的朋友圈動態(tài)。五點半,他起來去廚房,把土豆絲炒了,熱了饅頭。過了會兒,路西叫的外賣也來了。路西從房間里出來,端坐在桌前吃那塑料碗里盛的米線。米線白生生的,辣椒油染紅了他的嘴唇。路春江打破沉默,“別光吃這個,不健康?!?/br>路西頭也沒抬。“盼盼,”路春江嚼著饅頭,“你初五走?”“嗯?!?/br>“這么急啊?!?/br>“忙?!?/br>路西才大三,又不是工作了,“你們寒假這么短?在家多待幾天吧,你兩年沒回來了……”路西搖了下頭。兩年不見,他褪去了嬰兒肥,輪廓比以前清晰了許多,下巴還是尖尖的。路春江沉默地吃著土豆絲,看路西快吃完了,又試探地問,“弟弟,你、你是不是談朋友了?”這次路西終于看他了。雖然沒七八歲時那樣瘦骨嶙峋,可眼睛還是特別大,眼珠黑得出奇,“對,談了?!銤M意了嗎?”路春江握著筷子,僵住了。路西起身把塑料盒和一次性筷子收拾起來,然后鉆進房間,嘭地關(guān)上門。路春江鼻端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奶油味兒,他味同嚼蠟地啃著冷饅頭,安慰自己說,他該高興的,兩年前,不是他把路西推開的嗎?第3章??不知哪家的皮孩子在樓下放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