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回應(yīng)，江春估摸是下著雨他沒聽見。

其實(shí)竇元芳乃習(xí)武之人，耳聰目明自是不消說的，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就與今年他回京時候，淳哥兒鼓起勇氣悄悄咪咪問他“阿爹從哪回來”一樣，若用一句簡單的“從外頭回來”敷衍他，他就會小小地不開心嘟著嘴，若要與他細(xì)說，又恐小兒嘴不緊，被有心之人套去……

江春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大人的事，小兒莫問?！备]元芳抿緊了嘴唇。

江春：……

接下來下山的路，兩人自也就無話了。

待到了山腳，有那早早回去報信的下人趕了兩輛馬車來，先緊著將徐紹抬上前頭那輛，待他一上車，那車夫就抽起鞭子，往東邊的城里趕了。另有下人來請竇元芳上了第二輛馬車，江春見著他將高大的身子彎著腰才能到車門口，心想這時該是無自家甚事了，轉(zhuǎn)身將要走。

卻聞一聲“還愣著作甚？上來?！?/br>
江春轉(zhuǎn)過頭來，見他正皺著眉望著自家……那就是對她說的咯？江春欣喜了一下，畢竟這走回到縣學(xué)還得好幾里路哩，又下著雨，待會兒進(jìn)了城，眾人往東邊去，她一個人得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回學(xué)館，半夜三更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她忙顛顛跑著過去，拽緊了馬車前扶手上了車。

掀開簾子卻見他已坐在了左邊的座位上，這馬車倒是不算小了，只怪他身形太過高大，一坐下去腿腳就伸不開，只得縮起小腿。江春忙小心著避過了他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脫下滴著水的斗篷，坐到他對面去。

車廂內(nèi)左右兩個前角各掛了一盞油燈，倒是將車內(nèi)照得亮堂。江春這才將他臉貌看清，也不知可是旅途勞累的關(guān)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青黑色的胡茬，將那臉色襯得愈發(fā)黑了兩分，就是年紀(jì)也比三年前大了五六歲似的。

那標(biāo)志性的入鬢長眉倒是愈發(fā)精神了，臉上亦再未干焦起皮，整體風(fēng)貌比三年前又好了些，具體她也說不出，只覺著身上多了一種勝券在握的氣勢。

如果非要用后世語言描述的話，三年前的他就像個剛進(jìn)科室滿心滿眼只有專業(yè)技術(shù)的小科員，現(xiàn)在的他有些像說一不二的科主任了，當(dāng)然他身上卻又看不出科主任的圓滑老到的……她仍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正氣。

她在這邊觀察竇元芳，對面的人自也是將她望在眼里的。

剛進(jìn)車廂時她將斗篷脫下，只著了那身杏紅色的館服，因著腰帶系得緊，愈發(fā)將胸前山丘襯托得明顯了，從對面看去，有些像兩個圓潤的包子哩，又不全像，還有些像那才露尖尖角的小荷……竇元芳覺著自己眼睛又被閃到了。

她還是個孩子哩，他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怎回事？”

“昨日學(xué)館安排的重陽登高，我跟著胡沁雪與他兄弟二人先往前走了，后來又與胡jiejie走散，我們往山上去尋他們，將土踩塌了，徐家小相公為了護(hù)我，傷到了右腿……下不了山我們就只得找了那山洞湊合，想著等今日天亮些雨停了再下山。”在現(xiàn)在的竇元芳面前，江春覺著還是不要扯謊的好。

果然，竇元芳一聽這詳細(xì)，就是真話了，也倒未說甚，只覺著那“徐家小相公為了護(hù)我，傷到右腿”有些熟悉。同窗之間，荒郊野外的男子主動護(hù)著女子這種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換了他也會這么做。只是再聯(lián)系剛才他在洞口見著的那副光景，那小兒郎用左臂摟了她，嘴角滿足的笑意……難道……

他忙搖搖頭，看著江春那稚氣未脫的臉頰，還是個小兒哩，暗怪自己想多了。

但一想到方才所見的那兒郎只著褻衣，稍顯精裝的臂膀，又覺著自己該是未多想……還是得警告一下，她這年紀(jì)該是好生讀書，以后大好兒郎多得是：“現(xiàn)你還小，該好生多讀些書，切莫在旁的事上耗散精力?！?/br>
江春學(xué)著他皺眉：“這是自然哩，甚事耗散精力嘞？”

竇元芳猶豫了下，卻并未回答她，只道：“待會兒見了人，莫提他為了護(hù)你傷到腿的話?！?/br>
江春先是不解，怎還教自己說謊了？這大直男知道他正在教小兒說謊嗎？不過……他是怕自己說了實(shí)話被徐家人責(zé)難吧？

雖說自己又見不著徐家人，但他……還真是個好人哩！

見他又不說話，江春將眼神放低，望著他被淋濕|了的衣裳角發(fā)呆，兩人心思各異坐了一路。直到馬車停下，江春回過神來，跟在竇元芳后頭下了車，才見著這并非回的學(xué)館，而是到了胡府門前。

此次沾了竇元芳的光，不再是側(cè)門，江春終于走了回胡府的正門了，心內(nèi)不知是何滋味。

右側(cè)方有個五六十的老倌佝著腰領(lǐng)路，嘴里“竇大人這邊請”地說著。

江春猜想，看來他已經(jīng)走出前年那“仕途失意”的困境了。

二人剛走過一段寬敞的青石板路，對面廳堂門口就站了烏泱泱一群人。

江春悄悄抬頭看了眼，眾人簇?fù)碇虚g一位鶴發(fā)紅顏的老夫人，該是府里的老太君了，左右手邊各有一位四五十的中年大叔扶了她臂膀。

“元芳賢侄，老身這給你行禮了，多謝賢侄對老身那孫子的救命之恩。”說著就已撒開手，要對著竇元芳行禮。

元芳卻是避過了的，只道：“老夫人言重了，小侄亦只是碰巧尋到他們而已，是令孫吉人天相?！?/br>
胡老太君上前來拉了竇元芳雙手，道：“真是老身罪過了，本是請賢侄來做客的，反倒還勞動你去尋人嘞，待明年老身回了京，定要到你家祖母面前負(fù)荊請罪。”

看來是兩家人頗有些交情。只老夫人這聲“賢侄”有些怪異，若她沒記錯的話，胡沁雪說過的，前年壽宴上張氏才稱他“元芳賢侄”，該是與徐紹同輩的，怎今年老夫人就將他當(dāng)作與胡太醫(yī)同輩的了……

不過未待她想明白，老夫人已望著江春道：“這位小娘子就是沁雪的同窗了？”

江春忙低眉斂目行了一禮，老夫人又來拉了她的手道：“果然是個好孩子哩，紹兒都與老身說了，得多虧小娘子你是個能干人哩，不嫌紹兒拖累，反倒帶他進(jìn)了山洞遮風(fēng)避雨……今日若是沒你，我們還不定甚時候才能尋著人哩！”

江春有些不自在，明明是自己拖累了徐紹，害得他傷了腿……他怕是未與家人說實(shí)話吧。

想到此，她心內(nèi)愈發(fā)愧疚了。

受著這功勞，她有些臉紅，只得硬著頭皮低聲道：“老夫人言重了，小女與徐公子和胡小姐皆是同窗，同窗之間互助是該當(dāng)?shù)??！?/br>
此時方才輪到胡沁雪出來著急道：“春meimei你怎樣？可有傷到？”說著也不管不顧，拉了她的手四處查看起來。

老夫人嗔怪道：“真是只猴子，還不快給你竇叔父見過禮？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