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根深。宋于秋偏頭去看已然成年的宋敬冬，沙啞地反問：“你信？”

    宋敬冬斂眉笑了笑。

    “有時(shí)信一信更好？”

    “嗯。”

    沉沉應(yīng)聲，宋于秋沒說，他早為從前的阿汀搭起一座小小的墳。

    盡管曾經(jīng)指著他的鼻子，大哭著罵他窩囊廢，嫌他沒用又狠心。不止一次說著‘我真倒霉，為什么要生在這個(gè)家里，為什么不能在大屋里’，傷透了父母的心。

    但她到底是他的女兒。

    永遠(yuǎn)是。

    作者有話要說：　　神婆說的‘坎兒’到底是生死存亡，還是瘸子事件，真的要追究起來好像也很麻煩。

    補(bǔ)充邏輯我盡力遼！

    還是趁著陸家人沒找過來，搞快搞快上升成‘彼此年少時(shí)代里無法取代的光’吧孩子們;gt;;lt;

    ☆、他的光

    糟糕的事情時(shí)常在夢(mèng)的深處生根, 邪惡枝條瘋狂生長。

    比如現(xiàn)在。

    陸珣藏身在陰影里。

    而她歪腦袋看他，半張臉貼上灰撲撲的水泥地。

    一頭長長的發(fā), 劃過眼梢臉頰，蜿蜒著鋪了一地，猶如流動(dòng)的黑色的血。

    阿香。

    又是這瘋瘋癲癲的阿香。

    “你肯定餓了, 來看看, 這是什么？”

    像個(gè)邀功的孩子, 她雙手捧著一塊半生不熟的紫薯，喜滋滋道：“我在大龍他們家地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 趁天黑趕緊挖出來的。他們誰也沒留心，不知道被我偷了好東西?！?/br>
    神秘兮兮地立起一根手指，她噓了一聲，將紫薯往前捧一些：“你要吃不？”

    “只要你叫我一聲, 這整個(gè)給你吃。”

    她滿含期望的靠過來, 手腳并用，像一只匍匐前行的壁虎。

    而他被困在一張細(xì)密漁網(wǎng)里, 脖頸綁著銀鏈。

    外出覓食的貓還沒回來, 前兩天拖來的死耗子無法下口, 他因三天三夜的饑餓而脫力。光是半垂著眼皮, 連一個(gè)睜眼都不屑給。

    食物引誘, 這招太老套, 他已經(jīng)七年不上當(dāng)。

    “來，叫一聲就好。”

    “我教過你，我知道你會(huì)說話的, 好孩子?！?/br>
    “不想叫我也行，說點(diǎn)別的，讓我聽聽你說話好不好？”

    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

    “叫啊！”

    阿香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面龐籠上兇光。

    “你為什么不叫？！”

    “不想挨打就給我開口說人話！”

    她固執(zhí)把紫薯往他嘴里塞，死命打他。手指在骨頭上找到一絲薄薄的rou，捏住，狠狠地?cái)Q他。

    瞧這瘋樣兒。

    陸珣冷冷提了一下嘴角，把她激得更怒。

    “你笑什么？你笑我？！”

    “我是你媽，是我生的你養(yǎng)的你，你憑什么笑我？”

    “你到底在笑什么？！”

    阿香猛地站起來，給他迎頭蓋面的幾腳，每一次用盡力氣。好像嫌這樣不夠解氣，她掀翻八仙桌，又踢翻椅子，打碎瓶瓶罐罐。

    忽然扭頭抽出一根火星四濺的木條，獰笑著又沖了過來。

    滋啦滋啦。

    皮rou發(fā)出焦灼的聲音，火辣辣的痛感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完全激醒了陸珣。

    他存足力氣把她踹出去，試圖撐起手腳反擊，但又跌下去，猶如瀕臨死亡的獸。

    眼前黑一下白一下，被濃重的血腥味包裹。

    她也氣喘吁吁地摔在另一側(cè)，眼淚與鮮血簌簌地落。

    “為什么？”

    “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為什么要生下像你這樣的怪東西？”

    她直直看著他，近乎絕望地哀求：“你說句話把，算我求你了，跟我說句話行不行？學(xué)著他的樣，只要你好好說兩句，我給你講故事好嗎？”

    “給你買新衣服供你念書，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br>
    “說句話吧珣珣?！?/br>
    陸珣一眨不眨，一言不發(fā)，眼睜睜看著她面上的光彩一寸寸的暗淡，眼神一點(diǎn)點(diǎn)的絕望?？粗谠谒槠洗驖L，大笑著又大哭著。

    “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根本沒有人要！”

    “沒有我也沒事，我死了也沒事是不是？”

    “我不要、我不要再過這樣了?！?/br>
    手掌淌血，阿香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身上那件艷紅的衣裳灼灼刺眼。她翻出一條結(jié)實(shí)的長繩，跌跌撞撞往外走。臨到門前回頭望他一眼。

    “本來要放你走的?！?/br>
    她微微笑著，好像不瘋了，好像十分惋惜地嘆口氣：“但還是算了?！?/br>
    阿香臨死前留下的是傷痕，是腐朽的氣味。隨后便是夏風(fēng)稍稍，吹動(dòng)的發(fā)梢與衣角。還有一句刻薄的詛咒。

    “像你這種沒人要的畜生。”

    “死了算了啊”

    屋外的蟬鳴聲越來越大，吞沒了世間的一切。

    光怪陸離的夢(mèng)戛然而止。

    陸珣懶洋洋的睜開眼，雨水透過枝葉間隙，打在他的臉上。貓?jiān)谕壬蟻y踩一通，尾巴不斷打他。

    還故意抖他一身水，以此表示對(duì)現(xiàn)狀的不滿。

    陸珣捏起它的后脖子rou，拎到一邊，松開手。

    貓是不容易摔死的動(dòng)物，內(nèi)耳辨別方位，柔軟的身軀在空中靈活翻轉(zhuǎn)。兩秒之后它四肢著地，厚厚的rou墊減緩沖擊，達(dá)成‘毫發(fā)無傷’的偉大成就。

    但這并不妨礙它發(fā)火。

    風(fēng)吹雨打，又冷又餓，加上陸珣不經(jīng)通告的粗暴舉動(dòng)。貓大約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扭頭沖著高高在上的他喵喵狂叫，還用力抓撓樹皮。

    陸珣還沒反應(yīng)，樹叢中先跳出一只小小狼狗崽子來，搖頭擺尾繞著它跳，還伸舌頭舔它。

    走開傻狗。

    小黑貓朝它哈氣，它還以為是什么新奇的游戲，舔得更起勁。

    貓忍無可忍地逃開，狗不氣不餒地追上。它們繞著樹根跑來跑去，樹上的陸珣枕著雙手，考慮要不要下山。

    山上沒有適合棲息的地方，連個(gè)洞都尋不著。今晚風(fēng)雨來勢(shì)洶洶，樹枝晃得厲害，根本無法入眠。

    不過山下那間屋子也沒什么好的。

    瓦片不齊全，滴滴答答的漏雨。里頭黑而冰冷，沒有果子沒有干凈泉水，只一股死氣沉沉的臭味繚繞不散。

    千不好萬不好，除了阿汀。

    她是很好的。

    白白嫩嫩的糯米團(tuán)子，長得好說話好，手藝好味道也好。一雙刺李子般的黑眼睛生得最好，身上皮rou也很好。他咬過一回，是香香軟軟的。

    糖紙上畫著的小白兔修煉成人，大約就是這幅模樣了。

    陸珣下意識(shí)掏口袋，摸不到糖，老半晌后想起來，他把到手的糖還給她了。

    因?yàn)槭吣甑拿罎L打告訴他，人是很難相處的玩意兒，比飛禽走獸難處百倍。他們愚蠢、虛假，眼里有多少溫柔，心底便有多少歹毒。

    同情的背后有譏諷，施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