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

“清兒！”君墨宸從夢里驚醒，坐起身時，才知道是個夢。

床邊是哭的梨花帶雨的君捻雪，見他醒了，便哭道，“宸哥哥，柳大哥已經(jīng)走了，你就別這樣折磨自己了?！?/br>
走了，是啊，清兒走了，連尸骨都不在了。

他又被丟下了，一個人。

君墨宸看了看君捻雪，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啞了嗓子。君捻雪見狀，忙去給他倒了杯水。

喝完杯中的水，君墨宸看著杯子又呆住了。是了，那一夜便是他們最后一次那樣說話了。只是現(xiàn)在想來，還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冒著大雨去了他那里，又怎得讓整個朝堂更加的動蕩不安？

是自己太不成熟，太過任性，終究惹下了禍?zhǔn)隆?/br>
“宸哥哥?！本硌┮娝圃诎l(fā)呆，輕聲喚了他。

“我沒事，你先回寢宮吧。”君墨宸說著，仍復(fù)躺下。

閉著眼，不讓眼淚再流出來。一直哭哭啼啼，他是不喜歡的，若是他在，又該被罵小孩脾性了。

可是翻來覆去還是不能睡著，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君墨宸再睡下的時候已經(jīng)是過了三更，也不過是略打了個盹又繼續(xù)起了。

今日沒上早朝，但仍舊下旨召見幾位大臣在圣書閣。

“皇上，”來的不過是秦相等人，見到君墨宸走進來，本欲行禮，卻見得他一臉憔悴，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憂。

“朕無事，說吧，先時那些事查的如何了？”君墨宸擺了擺手，也不讓他們行禮了，自個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

柯白等他坐穩(wěn)了，這才回稟道，“皇上命臣調(diào)查的，臣已經(jīng)查明，確有此事。”

君墨宸松了口氣，點了點頭，“依著本朝律法辦了便是，若有其他的，再說吧?！?/br>
“皇上，柳將軍已經(jīng)去了，節(jié)哀罷。”秦相看著他，心里也是不住的擔(dān)憂，這才幾日，便看著他消瘦下去。

君墨宸點了點頭，“老丞相掛心了，朕沒事?！?/br>
他自然是不能有事的，他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他怎敢出事？

“宸兄，我恍惚聽聞，柳兄不在宮里了?！钡绕溆嗳硕茧x去了，秦寒這才問君墨宸。

“是小桪帶走的吧。朕本是想著再過一二日了親自將他安葬，只是應(yīng)該是他先時吩咐了小桪，故而小桪將他帶走了。朕這一生不能護他安好，如今去了，他要走，朕自然也是攔不得的。”君墨宸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秦寒聽他這樣說，也只得作罷。

******

走回秋宸殿的時候，忽然看到那株老梨樹，“逸清，梨花開了?！彼衷卩哉Z。

去年說這話的時候，柳逸清還在他的身旁打趣，如今只有他一個人傻傻的。

他看著梨樹，忽然想起了花凋。忽然，就想喝酒了。從不喜歡買醉的他，如今卻想著大醉一場。

“若是我醉了，你卻是來管我不管？”

他實在是難過，揉了揉眼，便吩咐淺茶備了馬，去了將軍府。

雖說前幾日剛才來過，可君墨宸卻覺得自己有幾年都未曾到過這里。

想著先回秋嵐閣，卻不知覺的來到了秋水軒。

“你不是好酒麼？這一壇的酒我替你埋下，明年梨花謝去時你再取出來飲?！敝挥X得又聽到柳逸清的聲音，可是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君墨宸尋來花鋤，憑著記憶將梨樹附近的土刨開。

當(dāng)年柳逸清埋在樹下的那一壇子的酒，后來忙的便忘了取出來喝。如今想起，可惜沒了對飲之人。

君墨宸將酒壇子小心翼翼的取出，又將土填上。他將酒壇啟封，那香味四溢，讓人醉的有些恍惚。

他往地上倒了一行，算是敬給柳逸清的，然后才將酒壇送至唇邊。

這酒埋的時間太長，酒性比預(yù)料之中的還烈。不過是飲了幾口，君墨宸就覺得眼前的景象便的恍惚了，醉了么，那便醉吧。橫豎不會有人再來管自己了，不是麼？

半醉半醒時，他忽然見得柳逸清站在自己的跟前，起身去抓他，才發(fā)現(xiàn)是錯覺。

真的醉了么，君墨宸自嘲道，又笑了，“逸清，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留下你?！?/br>
他說著笑了，說著又哭了，“柳逸清，你為什么不拒絕我？當(dāng)初說好了會一直陪著我的，如今為什么要與我生離死別？為什么到最后連尸骨都不愿留給我？為什么……”

他哭喊著，似要將心里的委屈和不滿一一哭訴出來?？勺詈螅瑓s都化作了滿滿的愧疚。

“咳咳咳……”君墨宸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讓他皺緊了眉頭，又犯病了？

他咳著，一連吐了幾口血出來。想著，便將那壇子的酒全部傾到了。

都給你吧，黃泉路上，能不能走慢些？

清兒，先時陌惜說那終究是戲，是一場夢。我如今也是信了，牡丹亭上三生路，我們一生一世都未曾有過，又豈敢奢望三生三世？

君墨宸笑著，勉強讓自己站了起來。扶著那老梨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fā)抖，不得已便靠在老梨樹的樹干上。

“這第三件，便是最糟的結(jié)果。若是我離了你，只不許自暴自棄，一定好好照顧自己?？赡茏龅剑俊绷萸宓脑捰衷诙享懫?，君墨宸吐了口氣，好，我答應(yīng)你。

走出將軍府的時候，淺茶一直在門外候著。見他來了，便走上前來。君墨宸點了點頭，在他攙扶之下上了馬車。

“淺茶，明日開始為我在秋宸殿備上幾壇酒吧，今日把那花雕幾乎都給了師兄，我倒是沒喝夠了?！本纷隈R車?yán)?，一副輕松的口吻。

淺茶在馬車外面聽著，只是哽咽，許久，才應(yīng)道，“好?！?/br>
******

往后的日子，君墨宸依舊按時上早朝，勤勤懇懇的打理政事。只是每當(dāng)夜幕降臨，他卻一個人待在秋宸殿，喝的爛醉如泥。

沒有人敢上前去勸，反正勸了也不會聽?？捎植荒懿唤o他酒，誰讓他是皇帝。

也只有在這時，君墨宸才覺得，自己作為皇帝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沒人再會來管束自己了。

爹是從來不會說的，會說的也只有師兄了?？蓭熜忠呀?jīng)走了，他這算是自由了麼？

有些賭氣的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進嘴里。

都說相思重了會在夢里見，清兒，你到底是多恨我，終是恨到夢里都不愿相見麼？

一連多日這樣的放縱，可每天對朝政依舊是那樣的盡心盡力，讓朝臣也沒有去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