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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常搖著搖著就睡著了。這天中午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什么不記得了,只記得我醒來的時候,韓鈞銘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我笑。我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的夢還沒做完,揉完發(fā)現他人居然還在。“白老板您醒了?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韓銘鈞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袖口卷到胳膊肘上,說話的時候,眼里帶著笑意,臉孔俊俏得像六月的蓮花池。我趕緊從搖椅上站起來,起的有點著急,搖椅回彈撞了我一下,我迷迷糊糊之中向前撲了出去。韓銘鈞上前一步攔住我的胸口,才使我沒在他面前摔個狗吃屎,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非常好聞。我的臉又開始發(fā)燙了:“韓先生,謝了。”韓銘鈞松開我,眼里的笑意更濃了:“白老板果然沒有忘記我?!?/br>我理了理衣服,心想,我這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幫人告別,唯獨跟你不是,你是我短暫的二十四年中唯一的風景,我怎么會忘了呢!“當然,韓先生可是我最特殊的客人,今天幼兒園又留什么作業(yè)了嗎?”韓銘鈞會心一笑:“白老板會取笑我了。不過上次的作業(yè)我兒子確實得了第一,我一直想來謝謝您,可總也不得空,今天終于有時間了?!?/br>我垂下眼說:“您太客氣了?!?/br>我實在不擅長跟客人這么拉家常,也不懂什么待客之道,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問問他“喝水嗎?”之類的話題。幸好,韓先生是個很健談的人,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紙袋,往我這邊推了推:“快到端午節(jié)了,這是我兒子在幼兒園做的粽子,他讓我一定拿給您,豆沙餡兒的,不知道您愛不愛吃?!?/br>我有些驚慌:“這怎么好意思?!?/br>“小孩的一點心意,我常教他,別人對你好,你也要對別人好,這叫感恩。白老板收下吧?!?/br>我沒法拒絕一個孩子的善意:“那,謝了?!?/br>韓銘鈞四下打量了一下我的店,三面墻壁都是貨架,只有靠門的窗子這邊我放了一把椅子和一張搖椅。“白老板一個人嗎?”韓銘鈞突然問我,問完又發(fā)覺有歧義,補充道,“店里只有你一個人嗎?”我抬頭:“嗯,一個人?!?/br>“那一定很忙吧?!?/br>“還好,習慣了?!?/br>“午休的時候別吹電扇,容易受風。今天先告辭了,記得吃粽子?!?/br>我出門目送他離開,他開了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總裁,張揚的進氣格柵搭配流線型的車身,像一頭隨時準備發(fā)動進攻的黑豹,跟它的主人一樣,有著致命的性感。我為什么認識這車?因為我做過呀。那天,我的晚飯就是粽子,豆沙餡很甜。5再次見到韓銘鈞的時候,是一個雷電交加的傍晚。雨下得很大,我正準備關門打烊,一個高大的身影跑了進來。“韓先生?”這種天氣他怎么會來?韓鈞銘沒打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白老板,今天剛好有空,就過來看看,沒打擾你吧?!?/br>過來看看?我這有什么好看的?別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呢。“你,身上都濕了,我拿條毛巾給你擦擦吧?!彼@么冒冒失失地過來,我擔心他被雨淋出病來。韓鈞銘點點頭:“那就麻煩了。”我把他帶到后門,撐開一把傘準備穿過后院去堂屋,雨傘剛舉過頭頂,韓鈞銘就接了過去,他說:“我來吧?!?/br>他比我高了半頭,打傘方便些,我沒拒絕,我們同撐一把傘幾步就穿過了院子。堂屋的門簾是我用曲別針裹上彩色的塑料糖紙做的,一掀一撩,嘩嘩作響,有很好的防蚊作用。我把韓鈞銘讓進屋里,自己去里屋拿毛巾,出來的時候,他正站在八仙桌前,端詳墻上的梅蘭竹菊四扇屏。這間堂屋還保留著我爺爺在世時的樣子,靠北墻是一張條案,條案前面擺著一張八仙桌和兩張?zhí)珟熞巍?/br>條案正當間兒放著一口座鐘,兩邊各擺一只將軍肚的大花瓶,里面插著假花、雀翎、雞毛撣子之類的。蠟扦兒上的兩根蠟燭燒了一半,蠟油在底座上凝成一團,上供用的蘋果和橘子也有些蔫了。我把毛巾遞給韓銘鈞:“您擦一下吧。”他接過毛巾,攤在頭頂上,大力揉搓起來。“這房子有些年了吧?”韓銘鈞邊擦頭發(fā)邊問我。“嗯,從我太爺爺起,就開始在這住了?!?/br>“現在呢?”“現在就我一個人住,忙起來也沒空打理,有些亂。”“沒有,”韓銘鈞說,“現在這樣挺好的。你這院子獨門獨院,清凈。”我想,可不清凈嗎,連個鬼都沒有。我低著頭,按理說客人來了主人應該招待一下,可我不敢,我寧愿被人認為失禮也不愿意被人嫌棄。韓銘鈞似乎看透了我,問道:“白老板,嗓子干得厲害,能討杯茶喝嗎?”這個人真是太不一樣了,既然他都開了口,我也不好再晾著他:“當然,您不嫌棄就好?!?/br>我趕緊燒水泡茶。韓銘鈞說:“怎么會嫌棄呢?如果嫌棄,我第一次就不會來了。”我泡了一杯茉莉香片給他,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一時間,滿屋茶香撲鼻。韓銘鈞啜飲一口說道:“茶是好茶,但我覺得有些話還是跟白老板說清楚比較好。”我立刻緊張起來,不安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拇指不自覺地摩挲手上的繭子。韓銘鈞笑了:“你不用緊張,我發(fā)現你每次跟我聊天都非常緊張,你怕我介意你的身份是嗎?”我點點頭。“對我來說,人們的生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出生需要儀式,所以才有了滿月酒和抓周;死亡也需要儀式,所以才有了你們這些店鋪。既然都是儀式,就沒有什么高低不同,起碼,在我這是沒有的?!?/br>“我不介意你的工作,你也不要處處戒備著我,我們就像普通朋友一樣聊天相處就好了?!?/br>被人將心事看了個透,我窘迫得不行。同時又很感激他,能體諒我的難處,還愿意跟我做朋友。“對不起韓先生,畢竟像您這么想的人太少了。”為了避免大家尷尬,我們一般不會主動跟客人親近。“叫我銘鈞就行了。那么,我可以叫你湛恩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殷切地看著我,我覺得不光臉上是熱的,連耳朵都開始發(fā)燙了。再次點頭,似乎從他嘴里說出來什么我都會答應。外面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一陣風吹來,雨點就會噼噼啪啪地打在窗子上,一如我此時不規(guī)律的心跳。“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