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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與之南轅北轍,甚不認同。但是,我也不可避免會想起,我們曾經是摯友,曾經互相信任,在聽到他其實并非一心一意要置我于死地,我在剎那間,也有種慶幸之感。慶幸他的人性,到底沒有我以為的那般陰狠毒辣,污穢不堪。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吁出,盥洗室內老舊的黃銅框鏡子清晰呈現(xiàn)出我此時此刻的面目,事隔多年我又再次站在這里,再次用我習慣的方式清潔自己。我沖涼完畢,自浴室出來,觸手的仍然是當年用慣的質地柔軟,價格昂貴的毛巾。我?guī)缀跸乱庾R伸出手去,摸到的,仍然是我當年喜歡牌子的牙刷牙膏。時光仿佛倒流,卻又再也不可能倒流。我轉過身去,鏡子中不復當年那個眉目平淡的青年,卻是現(xiàn)在這幅精致剔透的容顏。一切都不可能回去。我穿上衣服,將往事甩在腦后,無論如何,我進林宅有我的目的,林世東走了,但簡逸的生活還要繼續(xù),要不靠任何人,自由快樂地繼續(xù)下去。我打開房門,徑直下樓,來到餐室。這座宅子一切照舊,連餐室內何處擺什么花都不曾變動,現(xiàn)在我已知道是夏兆柏刻意維持,但那又如何?作為緬懷也好,紀念也罷,都無法改變一切已不可能回去的趨勢。夏兆柏穿戴齊整,正坐餐桌上看一份報紙,見我進來,立即放下報紙,笑著起身迎我,問:“這么快,我以為你要過很久才下來。”“我不是女士,不需化妝?!蔽一亓怂?,在他拉開的椅子前坐下,微微點頭致謝,隨即熟練展開餐巾,對一旁侍立的傭人說:“麻煩給我一杯水,謝謝。”這屋內所有的工人全是新面孔,見我出聲,微有發(fā)愣,隨即躬身道:“好的先生?!?/br>夏兆柏笑瞇瞇地看著我,柔聲問:“昨晚是不是做噩夢?”“談不上,”我接過水杯,啜了一口,應道:“床太軟,我睡得不舒服?!?/br>“是嗎?”他笑了起來:“我看你緊緊抓著我的手,還以為你夢到怪獸。”我一頓,原來夢中,真的將他當作救命稻草,他一夜不敢動,不會就是怕我抓不住他的手吧?如果是,做到這一步,他到底想干嘛?以情動人嗎?“沒事,”他誤會了我的疑惑,忙解釋:“我很樂意你抓著?!?/br>“可我很抱歉打擾你,”我淡淡地打斷他不斷營造的曖昧氣氛,轉身對傭人說:“有粥嗎?我要一份。”“好的?!彼麘溃骸斑€需要別的什么?”“烤好的麥片面包,我要蜂蜜醬,謝謝。”我看了夏兆柏一眼,問:“你不吃東西?”“我不吃早餐,喝咖啡就好?!?/br>“哦,”我微微聳肩,“好習慣?!?/br>他笑了起來,說:“今天我陪你吃點吧。阿全,”他叫住那個傭人:“我也要簡先生一樣的東西?!?/br>“是,先生?!?/br>我們安靜地用餐,夏兆柏嘴角帶著躊躇滿志的微笑,便用餐便看報紙,我則為了避免開口,低頭猛吃,一時之間倒也相安無事。忽然之間,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快步走入,我抬頭一看,卻是老相識阿彪,他低頭在夏兆柏耳邊說:“七婆過來了,她一定要見您?!?/br>我聽到七婆的名字,心中一緊,立即看向夏兆柏。夏兆柏沖我安撫地微笑,說:“老太太又怎么啦?你引她到我書房去,我馬上過去?!?/br>“不是,她說,”阿彪遲疑了一下,說:“她說有話要當著客人的面講。而且,她已經來了好一會了。”夏兆柏微瞇雙眼看了看我,淡淡一笑,扔下報紙說:“好吧,請老太太進來?!?/br>第32章我手中調羹一滯,尚未有所反應,阿彪已領命而出,不一會,熟悉的拐杖聲響來,我心頭狂跳,拼命握住調羹,才控制住自己臉上沒有異像,因為我知道,夏兆柏就在對面看著。這一刻,我對這個男人的恨和怨懟前所未有的高漲。就因為他在對面看著,我見到前世最愛我的母親,沒法相認便罷了,我還要,裝作莫不相識的路人甲,我還要,面不改色,徐徐用這頓該死的早飯!我手指顫抖,手心冒汗,忍得非常痛苦,卻怎么也壓抑不住不去偷看一眼,不去端詳一下那前世最愛我的老人。我飛快地抬起頭,正見七婆挺直腰 ,穿著黑綢短衫,端莊而嚴肅地邁步進來,進餐室頭一件事,便是不動聲色掃了我一眼,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心中猶如被巨錘狠狠擊落,痛得險些握不住調羹。只一眼,我便猶如被她的視線燙傷,不得不立即低頭。夏兆柏站了起來,攏了攏身上外衣,氣定神閑說:“歐陽女士,這么早,找我有事?”七婆復姓歐陽,但在林家多年,這個姓氏早已被我們忘卻,林夫人和我父親生前叫她“七姐”,到我長大,林家傭人已經全部歸她調教,家里上下都管她叫“七婆”。今日乍聽夏兆柏這么稱呼她,我有些愕然,隨即明白,這是老人家在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抗拒和回絕,她的心中,想必覺得,唯有自家人才是她的真正雇主,“七婆”一詞,也唯有林家人才有資格叫。我想到此處,卻聽七婆沉聲道:“夏先生,不好意思這么早來打擾。我老太婆今天來,只想跟夏先生確認一件事。”“請講?!?/br>“當日我們談好,林家一切陳設規(guī)矩照舊不變,是不是還算數(shù)?”“當然,”夏兆柏微笑起來。“那么,林家規(guī)矩,主人房不能拿來招待客人,您是否還記得?”七婆的呼吸急促起來:“怎么我聽說,您帶回來的客人,直接就住進東官的房間?今早您又從那里面出來,難道不僅客人,連您也住了進去?”“如你所見,確實如此?!毕恼装孛娌桓纳卣f道。七婆一下急了,連聲道:“夏先生,您的私人生活如何,我老太婆管不著,也不想管,可這棟房子現(xiàn)在沒有空房間了嗎?您會情人,非要帶進東官的房里嗎?你生前欺負他不夠,死后還要帶人進里面尋歡作樂,存心折辱他在天之靈嗎?”我心頭大震,手中握著的調羹“哐當——”一聲掉到桌上,他們二人循聲望過來,我知道避無可避,只得緩緩抬頭,看著七婆的臉,艱難地說:“抱歉,我,我,我失禮了……”我知道此時此刻,還應該說點其他場面話應對過去。可是,對著自己母親的雙眼,我卻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俱涌上心,嘴唇張開,卻一直顫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知道不宜過多流露情緒,勉強一笑,卻覺自己定然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