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傅聿城往車頭看一眼，Jeep，大切諾基。

    這人電話不長，等他接完，傅聿城走上前去，“衛(wèi)洵？”

    對方盯著他看了片刻，“您是？”

    “傅聿城?！笨此樕⑽⒁蛔儯淀渤谴_信他聽過自己的名字。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煙，給衛(wèi)洵找一支，“占用你一點時間，跟你說兩句話?！?/br>
    衛(wèi)洵把煙接過，笑說：“成。”

    他一身銀灰色西裝，頭發(fā)理的很短，耳骨上幾枚銀色耳釘，容貌十分出挑，氣質(zhì)里混著一點兒說不住的邪性。

    “來看梁芙演出？”

    “是啊?！毙l(wèi)洵偏著頭把煙點燃。

    “兩回，你都避而不見?！?/br>
    衛(wèi)洵一頓，似驚訝傅聿城連上回的事也清楚。片刻，低頭笑了聲，“我慫，還沒做好去見她的準備。”知曉梁芙在這兒演出是湊巧。他做紅酒生意的，有個客戶叫陸松云，那天去跟陸松云談生意，陸松云接到一個電話，恰好是梁芙打去的。他說自己也是梁芙的粉絲，陸松云便告知演出信息，邀他也來觀看。

    傅聿城原有一肚子話要對梁芙說，碰見衛(wèi)洵，想起此前梁碧君所說的那番話，眼前這人興許才是梁芙的首要癥結(jié)。

    “拜托你一件事，”傅聿城淡淡地說，“去見她一面，了了她這個心結(jié)?！?/br>
    衛(wèi)洵有些詫異，笑說：“傅律師人挺大度?！?/br>
    能準確無誤說出自己的身份，可見這人確實一直在關(guān)注梁芙的生活。

    傅聿城往劇院那兒看一眼，猜想此時此刻梁芙可能正在與同劇的演員慶祝。

    被一時澎湃而難以按捺的情緒沖昏頭，他覺得自己今天非要見到梁芙不可。但等冷靜下來，他意識到自己沖動，清算往事的道歉，不必非得今天說，她值得今天這個圓滿的日子。

    傅聿城不喜這人略顯輕浮的揶揄，但并不回應(yīng)，神色極淡，“她信任你，這么多年沒去問她父親真相。這份信任不值得你給她一個交代？”

    衛(wèi)洵笑容漸消，低下頭去，一時不說話，只是抽煙。

    “如果你打算去，另外找個時間，今晚就別打擾她了?！备淀渤遣辉僬f什么，轉(zhuǎn)身便走。

    他被一種極度冷而沉重的情緒拉扯著心臟。

    和大度不大度沒什么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因為自私怯懦，耽誤她、輕慢她那么久，幫這一點忙原是應(yīng)該。

    至于衛(wèi)洵究竟會不會去見她，他左右不了，也不準備過問了。

    梁芙一退場，立馬讓一人給攔住，視野之中一抹奪目的明黃色，她定睛一看，笑了，“陸先生?！彼鐕诟懒撕髨龅墓ぷ魅藛T，若是陸松云來探視，一定放行。

    陸松云把花束飽滿的向日葵遞給她，一貫鎮(zhèn)定平實的臉上也染著喜悅神色：“恭喜你演出成功?！?/br>
    梁芙讓其他演員先去休息室，自己接過花跟陸松云走到一旁去說話。她臉上汗還沒干透，笑容難以掩飾，眼睛都是亮的，“這種水平的作品，讓您見笑了?！?/br>
    “只要你再次登臺，表演什么都無所謂?！标懰稍普Z氣誠懇，“雖然這一天，你讓我等得久了些?！?/br>
    梁芙笑著，把那束花抱緊，心里慚怍之情漸消，她對自己、對時光欠下的的，終會慢慢償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還想演出，只是得放棄古典芭蕾重新開始?！?/br>
    “愿意出發(fā)，什么時候重新再來都不算晚。”陸松云從西裝口袋里翻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這是我的一個運作舞團的朋友，主要做原創(chuàng)舞劇，你如果感興趣，可以聯(lián)系看看?！?/br>
    梁芙笑問：“名片您提前準備好的？”

    陸松云也笑了，“有備無患。不過對我來說，用不用得著，今天看過這場演出都算不虛此行。還有，我想以這次主演楊菲菲的名義發(fā)起一個慈善項目，希望你幫我引薦?！?/br>
    梁芙喜出望外，忙說：“一定！菲菲現(xiàn)在還在臺上……”

    “不急于一時，你們還得去慶功吧？等你們收尾工作結(jié)束，你聯(lián)系我?！?/br>
    梁芙點頭，“有空我請您吃飯?！?/br>
    “沒有偶像請粉絲吃飯的道理。”陸松云笑說，“我還有事，今天就先不多做打擾了?！?/br>
    陸松云剛一走，在休息室門口伺機而動的劉念和一幫演員就迎上來把梁芙拽進了休息室，一群人七嘴八舌又是感謝又是感慨，既要擁抱又要合影的，始終沒個消停。

    “梁老師，夜宵想吃什么？”

    已經(jīng)有人搶答了：“燒烤！”

    “火鍋！”

    “砂鍋粥！”

    “我投火鍋一票！”

    楊菲菲致辭完畢，回到后臺，換下戲服，一群人便出發(fā)去吃火鍋。

    開了好幾桌，大家把大廳都坐滿，隔得老遠也互相敬酒，場面混亂又熱鬧。

    梁芙和劉念、楊菲菲坐一桌，楊菲菲不能喝酒，以果汁代酒也喝出了女中豪杰的架勢。梁芙胃口不大，稍微吃了些東西就丟下筷子，只看著滿場興高采烈的笑臉，自己也跟著笑。這晚好像除了笑，她再也沒別的表情了，笑得眼和心都是熱的。

    散場之后，好些同學(xué)都東倒西歪，沒喝醉的幫忙叫車，最后就剩下楊菲菲他們幾人。

    楊菲菲還是帶著那頂亮粉色的假發(fā)，臉頰讓方才店里蒸騰的熱氣熏得發(fā)紅，她把梁芙叫到一旁，特意再次致以感謝。

    梁芙說：“我還得謝謝你。”跳舞原是這樣一件開心的事，她居然忘了。如果不是今晚這場演出，恐怕她還得在歧途上徘徊更久。

    楊菲菲出其不意地張開雙臂，將梁芙結(jié)結(jié)實實抱住，“梁老師，真的謝謝你。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我男朋友出演嗎？”她抬一抬眼，那個笑起來樸實的男生正在不遠處耐心地等著她?！半m然他跳得不好，但也不是完全沒救。我是怕他，演出之后入戲太深……”

    梁芙愣了一下，抬手輕拍楊菲菲的肩膀。

    她知道楊菲菲自從決心坦然迎接死亡之后就沒再哭過，任何時候都是笑臉迎人，而這時候，她聽見輕微的哽咽之聲。人人都會怯懦，面對死亡的時候。而楊菲菲比她，比好多人勇敢太過了。她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楊菲菲低聲說：“……這件事我誰也沒說，您替我保密?！?/br>
    “一定。”

    片刻，楊菲菲松開梁芙，幾步跳開，蹦回到她男朋友身邊去了。那男生細心地替她將快要滑落的羽絨服的拉鏈拉高，伸手將她溫柔摟住。

    如果沒有背后的故事，這只是整個街頭最為尋常的一幕。事實上，他們或許寧愿不要故事，只要尋常。

    梁芙心里一時盈滿惆悵，直到蔣琛走過來，笑說：“師姐，有件事我憋不下去了，一定得告訴你。”

    “快說，別賣關(guān)子。”

    “老傅今天偷偷跑過來看你演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