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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至答道,他感到左眼一跳,又補充道:“徒兒大半年前曾在大周西境一荒村撞見鬼召行兇,奮起一戰(zhàn),可惜未能將他留下?!?/br>“哦?”陸真人說,“那魔修是何模樣?有何本事?”“我遇見那魔修時,我尚未結(jié)丹,能被我驚走的魔修大約也不到金丹修為?!惫贾链鸬?,“他行為瘋癲,通身黑霧,不能用上清現(xiàn)邪咒看破本體,又鬼氣森森,應(yīng)有亂人心神之能。我以碎玉訣與乾天谷之名將他嚇走,未能纏斗幾個回合?!?/br>“確實如此?!标懻嫒祟h首道,“那魔修有心魔之力,最能亂人心神,至兒能從他手下逃脫已是幸事。多虧他當(dāng)初被你嚇走,否則要是用幻象引動你心魔……道心未圓滿前,恐怕兇多吉少?!?/br>說到此處,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公良至一眼。公良至只當(dāng)聽不出來,依舊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用去看陸真人不熟練的慈愛之態(tài)。陸真人見他不接話,又說:“在那之后,鬼召是否來找過你?”公良至剛要開口,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道控制了喉舌。他心中有數(shù),放開了控制,便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不曾?!?/br>此言一出,陸真人看起來松了口氣。她難得地笑了笑,說:“如此甚好,那魔修心狠手辣,這些時日以來為禍四方,為師只擔(dān)心他對你懷恨在心,糾纏不休?!?/br>公良至不答話,僅僅回以笑容。陸真人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唏噓道:“至兒十年不回乾天谷,可曾對為師有怨?”瞧這話說的,好像是公良至甩臉子不肯回谷,而非陸真人冷眼以待,擺明了不想讓他回來似的。只是他們到底沒撕破臉皮,陸真人又沒說過什么明確的驅(qū)趕之辭,相反還賜了他逃命神器碧水梭——可見即使對他這個污點似的半成品,陸真人在眼不見心不煩之余,依然舍不得讓他損壞——現(xiàn)在懷柔起來,也不顯得態(tài)度突變。公良至垂著眼皮,回答:“不曾?!?/br>不曾有怨,只是惘然若失,震驚以后恩怨相抵罷了。“十年前你忽遇大變,最后竟至于道心破碎,著實讓為師擔(dān)憂?!标懻嫒说溃暗佬钠扑橹滤幨y醫(yī),我只能讓你在外游歷。至兒能在諸多閑言碎語中重歸仙途,并且不曾誤解為師的用意,吾心甚慰啊?!?/br>“師尊言重?!惫贾链鸬?。陸真人這番話談不上有多少說服力,但如果站在這里的是在魏昭一事上想開的公良至,想來也不會拘泥于這十年間的冷待,陸真人對此心知肚明。一路對答至今,她已經(jīng)在多方驗證中放下了心,覺得十年不見的徒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當(dāng)中,也不再在公良至身上多花工夫了。“魔修鬼召倒行逆施,天理不容,又能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若對他置之不理,必將釀成大禍?!标懻嫒说?,“我輩修道之人,不能任由鬼召為禍人間!”公良至的左眼抽痛了一下,比起先前的蓄意提醒,這一回倒像是一聲忍不住的冷笑。他凝神于左目,將安撫之意輸入其中,也不知有沒有效果。那邊陸真人說完了鬼召的罪不容誅,開始說他的陰險狡詐,藏匿之能高超,而不久之后又到了道門十七宗門派大比的時候,大意是此等禍害倘若不除滅,萬一讓他禍害了道門種子,后果不堪設(shè)想。陸函波不愧是當(dāng)了幾百年掌門的人,這通發(fā)言能讓低階弟子拍著胸口發(fā)誓除魔衛(wèi)道義不容辭。末了,她說:“十七宗已經(jīng)商定,在大比前將魔修鬼召繩之于法……至兒,你有何異議?”“徒兒……舊傷未愈?!惫贾晾浜逛逛沟?,“請師尊贖罪?!?/br>他面色發(fā)白,看一會兒就能發(fā)現(xiàn)這并非對陸真人消息的什么反應(yīng),而是真的身體不適。陸真人開始就看出他金丹初成,似有舊傷,根基些許不穩(wěn),于是點了點頭,讓他回去準備。陸真人的猜測只對了一半,公良至的表現(xiàn)依舊與她所說的話有關(guān)。她說到道門十七宗將開的屠魔大會,公良至便覺得左眼中一股戾氣幾乎要破體而出。他將之壓下,就如同把一只炸開毛的刺猬摁進體內(nèi)。那股兇戾之氣在意識到公良至的疼痛時勉強收了起來,眼中刺痛只持續(xù)了幾息。他向師傅行禮告退,陸真人草草應(yīng)下,既沒有發(fā)現(xiàn)公良至的異狀,也沒發(fā)現(xiàn)另一個徒兒的恨意。陸真人養(yǎng)法寶時,什么丹藥資源都舍得往里面投,至于材料的心情?這種細枝末節(jié)不影響大局的小事,她以前就無心去管,何況主材“不在場”的現(xiàn)在?公良至這樣的乖孩子,一直很讓她省心。公良至在離開大殿時回頭看了一眼,陸真人站在原地,已經(jīng)走神琢磨起了別的事情。他忽然感到陌生,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這位亦師亦母的修士。七歲時,把他從荒野中撿起的恩人,真的和記憶中一樣,有著溫暖的手和笑容嗎?還是說那都是后來自己在腦中杜撰的?公良至想不起來。七歲前流浪的記憶模模糊糊,單薄得像張紙,而陸真人的加入并沒讓這種感覺退卻。他怎么回想,也想不起那時陸真人的表情,只依稀記得自己的困惑,饑餓,寒冷,卻不曾有多少驚慌或感恩。很長一段時間,公良至都是標準的無情道種子。直到魏昭像一團烈火,不由分說地沖了進來。他一直燒啊燒,燒穿了公良至與這個世界之間的壁壘。公良至不記得什么時候自己被拉了下去,變成一個只比同齡修士稍顯冷漠的普通人。無色的一切被上了色,有了喜怒哀樂,有了畏懼與期待。說得夸張一點,魏昭點亮了公良至的世界,公良至要如何不愛魏昭?一如飛蛾沒法不撲向燭火。只是,當(dāng)這個世界在公良至面前展開,當(dāng)他從單薄的紙人變成一個有血有rou有喜有悲的正常人,他也不可能只對魏昭上心了。陸真人一開始就不懷好意,可她給了公良至一口飯吃,讓他成為乾天谷的弟子,而非作為流浪乞兒在某處餓死。陸真人教他是為煉制捕龍印,害他道心破碎,可開始也是她也引領(lǐng)公良至踏上仙途,讓他得以窺見大道。陸真人幾乎讓魏昭身死,但倘若沒有她,不會有魏昭,公良至也遇不到魏昭。所以,公良至不會攔著魏昭向陸真人復(fù)仇,但也絕不會對陸真人出手。時隔十年,公良至的洞府有童子打掃,和離開時沒半點變化。公良至關(guān)上門,開啟禁制,便有一道黑影從他左眼中游了出來,爬進他耳朵里。“陸函波備了獬豸盤?!蔽赫颜Z帶譏諷,“可惜不是獬豸陣,否則她說完頭幾句話,自己就該倒下?!?/br>獬豸,額上有角的神獸,能辨曲直是非,將面前的jian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