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兩種齒痕?！?/br>
碧煙壓根沒敢正眼看這些骨頭，自然也接不上話，碧泉卻在車轅上道：“咬碎顱骨的似是什么猛獸?！比酥B骨極為堅硬，縱然嬰兒骨骼脆軟，也不是輕易便能咬碎的。顱骨碎裂處深陷，像是被虎豹之類的猛獸長而尖的利齒深深咬合。

碧煙猜測道：“難道鄭王車隊里還帶了猛犬？”鄭王素好田獵，這般猜想倒也合乎情理。

羅靖卻搖了搖頭：“無論什么猛獸，都不能將骨頭啃得這般干凈勻整?！背藥滋幧钕葜猓B骨完整干凈，不殘留一點筋rou。猛獸的利齒方便撕裂，卻不方便啃與刮。

碧煙強迫自己往骨頭上看了一眼：“那，那是什么東西啃的？”

羅靖緩緩道：“是人。”

他這輕幽幽一句話說出來，碧煙只覺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顫聲道：“爺，你說什么？會不會，弄岔了？”

羅靖緩緩搖頭：“我當(dāng)初剛到大帥麾下，曾在駐地跟仵作做過事。這骨頭上啃咬的痕跡大小與人齒完全符合，而且十分整齊細小——啃咬之人，倒有一副好牙齒。”

碧煙一個干嘔，捂住了嘴不敢再看那顱骨一眼，駭然道：“難道鄭王——吃人？爺，我們怎么辦？”

羅靖默然良久才道：“我們什么也不能做。一來吃人之事畢竟太過駭異，二來鄭王此時正如日中天，我們?nèi)粽f他竟然吃人，或者身邊有吃人的人，有誰會信？”他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很快用塊油布將那小小頭顱裹了起來，“不過總有一天，我們找到他謀反的證據(jù)，將他拉下馬來，那時這些舊帳，再跟他一起清算?！?/br>
京城很是繁華，但有了驛站這一出，羅靖等人都再無心欣賞。羅靖先在驛站安排了住處，然后去吏部報到，遞折子等皇上召見，最后去拜訪了一位舊時同僚韓闌。韓闌是丁蘭察的軍中參贊，寫一手好文書，因為沾了個“文”字，那次邊關(guān)大拆卸中被召入京中禮部做了個文林郎。說起來是清貴的京官，其實卻是硬生生將武轉(zhuǎn)文，閑置了起來。不過韓闌長袖善舞，雖則閑置，卻在京中交朋結(jié)友，消息頗為靈通，是丁蘭察在京中的耳目。他與羅靖在軍中時相處甚歡，今日京中相見，自然更是親熱。

寒喧過后，韓闌屏了下人出去，便道：“你可知道，鄭王入京了？”

羅靖冷笑道：“不但知道，我在城外驛站還遇見了他?！?/br>
韓闌并不知他話中含意，點頭道：“這次鄭王借口新納王妃，入京來請皇上冊封。表面上看，他只帶了一百五十人的親衛(wèi)，但這其中，有他不少死士。”

羅靖悚然一驚：“難道他敢弒——”

韓闌沉聲道：“皇上定于十日后在西山圍獵。鄭王素好田獵，自然要隨駕，倘若他在此時布置死士，很難防范?！?/br>
羅靖捶了一下桌子：“皇上太過信任鄭王了！”

韓闌苦笑道：“鄭王文武雙全，又是一副恭敬之態(tài)，皇上愛惜人才，又太過仁厚友愛……”

羅靖眼中殺氣一現(xiàn)：“鄭王敢弒君，難道我們就不能殺他？”

韓闌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道：“你以為沒有人做過？”

羅靖一怔。鄭王固然權(quán)勢滔天，朝中近半官員與之結(jié)黨，但也有正直不阿之人，欲將其除之。韓闌徐徐道：“你可知去年已告老的王侍郎為何被抄家？”

羅靖道：“難道他刺殺鄭王？”

韓闌點頭：“王侍郎傾家蕩產(chǎn)，雇傭死士，在鄭王為太后慶壽返回封地途中行刺。此事本來做得十分嚴密，因他已告老，誰也不曾料到。當(dāng)時鄭王因被言官彈劾，不得不只帶數(shù)十人入京，這是天大的機會，可是竟被他料到，馬車中所坐的只是個替身，王侍郎卻被抄家滅門，若不是他一力攬下所有罪名，恐怕波及者將有數(shù)十乃至數(shù)百人之眾?！?/br>
羅靖皺眉道：“鄭王身邊只帶數(shù)十人，自然嚴加防范，這機會看似是好，其實不佳。”

韓闌搖頭道：“并非如此。當(dāng)時王侍郎苦心孤詣，將手下安插在驛站中已有數(shù)年，為的便是此日一擊，其計劃周密，可謂萬無一失……可是鄭王似能先知，竟然先安排一個替身出京，自己輕裝簡從，自小路繞道而行，脫此一厄。事后有人精心打探，才知他新納一名王妃，善卜筮之術(shù)，為他卜出此行大兇，才讓他金蟬脫殼?！?/br>
羅靖冷笑道：“卜筮之術(shù)——”突然想起沈墨白和左健，破天荒竟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緩緩道，“難道就是他今次帶進京的這位王妃？”

韓闌點頭道：“傳說這位王妃來歷神秘，有先知吉兇之能，的是異人?！傲_靖默然片刻，冷冷道：“只怕不只是異人，還是異物?！比〕瞿撬榱扬B骨，將驛站中事講了一遍。韓闌聽得駭然不已，喃喃道：“難道竟是……妖怪？這也實在太過聳人聽聞……”精于卜筮之術(shù)也就罷了，鄭王若是在家中養(yǎng)一個吃人的妖怪，那也實在太過駭人。

韓闌沉思半晌，道：“鄭王是否養(yǎng)妖，太過駭異，暫且不論，待我再打探消息。只是這次皇上圍獵，確實太過危險。言官已經(jīng)幾次上書諫阻，但田獵講武是本朝傳統(tǒng)，皇上又是年輕好動，難以阻止。我已托人在內(nèi)宮打通關(guān)節(jié)，讓皇上知道你身手非凡，若能陪駕射獵，你務(wù)必小心護駕?！?/br>
羅靖搖頭道：“皇上身邊侍衛(wèi)無數(shù)，我一個小小外官，怎么能得護駕？”

韓闌微笑道：“皇上既要田獵，明日在宮中射鵠。我已買通了內(nèi)侍，在皇上射鵠之時報你候召。若是能在皇上面前射箭，你便有機會?！绷_靖在軍中就是神箭手，無論遠近大小，可稱百發(fā)百中。當(dāng)今皇上也喜射獵，尤喜善射之人。羅靖倘能在他面前一展身手，其他不論，單只此次圍獵，要隨駕倒是大有可能。

羅靖嘆道：“這也非久長之計……”

韓闌也苦笑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如今大帥遠在青州不得起用，朝中雖有正直之士，誰能動得了鄭王？皇上又如此信任，除非有他謀反的實證，否則……我們也只能隔靴搔癢。”

羅靖微嘆口氣，沒有回答。鄭王反心在他們看來可謂昭然若揭，但在皇上那里卻未必如此。何況鄭王精明之極，要拿到謀反的實證，殊非易事……

韓闌送出去的金銀珠寶并沒有白花，申牌時分，羅靖已經(jīng)跟著一個內(nèi)侍走在皇宮的御花園之內(nèi)。內(nèi)侍走在他前面，看起來像在帶路，其實是邊走邊向他交待事情。

“皇上正與鄭王在御花園射鵠，咱家給你通報了，皇上正高興就傳召。進去了咱家可就幫不上忙了?！?/br>
“多謝內(nèi)侍大人?！绷_靖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