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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生了一個(gè)女兒。為避免大太太那邊不高興,奉厚沒有大肆慶祝,只在家里辦了兩桌,請了阿芳家親戚和幫會(huì)里比較交好的朋友。莊寧去的時(shí)候,正趕上阿芳把小嬰兒舉到阮星懷里??粗钚亲藨B(tài)僵硬地抱住小孩,莊寧不由得一笑,心想叫你平日里裝得少年老成,人已經(jīng)走過去,把小孩接過來,給阮星解了圍。小孩本來在哭,到了他手里就安撫下來,定時(shí)炸彈交到別人手里,阮星也比較輕松起來,心情很好地伸手過來逗弄,莊寧躲開他,“小孩子皮膚很薄的,你手上有繭子,小心弄傷了她?!?/br>阿芳見他抱小孩很熟練,笑道:“二少爺真會(huì)哄孩子?!?/br>她本是夸贊他,不過放進(jìn)回憶里就未必是愉快的。他的太太不喜歡小孩子,為保持身材不肯喂母乳,生下來就交給奶媽帶,從這一點(diǎn)上,倒是與莊太太有幾分相像。越?jīng)]有母親陪,小孩就越纏人,他看孩子可憐,于是常常父代母職。兩人向阿芳夸獎(jiǎng)了小孩幾句,就到外面走廊上去抽煙。廊外四季桂開放,淺香浮動(dòng),太陽光透過層層的樹葉,落到檐前一地零星的光斑,還不到熱的時(shí)候,莊寧仍穿著春裝,只把袖子挽起來,阮星低頭,看他手腕上光光的,連手表都沒有戴。莊寧不知道阮星正猶豫著要送自己一只歐米茄,卻說起一樁傳聞,“我前兩天聽人說孫市長要退休,回鄉(xiāng)下去養(yǎng)老?”“是,有這么回事?!?/br>“為什么?他不是和省長是戰(zhàn)友嗎?怎么會(huì)想到退休?”“不知道,管他呢?!?/br>“那么誰來接替呢?”“不知道,說不定是省長的另一位戰(zhàn)友吧。”阮星表現(xiàn)出來不上心的樣子,莊寧反而加意看了他兩眼,正要追問下去,突然劈空澆下來一場大雨,太陽雨,聲響很大,到地上就干了,只騰起來股水腥味,這就把話茬開了,兩個(gè)人都靜靜地看起雨來。這之后過了幾周,周志誠來了,阮星做東請他吃飯。周志誠來,許明徽是一定要在場的,因而阮星沒有通知莊寧,若是通知一聲倒還好些,可以避開。結(jié)果莊寧不知道他請客,也到同一家飯店來吃飯,兩撥人在飯店門口正好碰見了。許明徽的jiejie還以為弟弟仍和他交好,于是立刻走過去拉住了,說大家一起吃飯。許明徽當(dāng)著大家的面不好說什么,寒著臉率先就進(jìn)去了,莊寧笑一笑,挽住許佳徽走在最后,心里卻想,要是再敢跟我耍橫,這次不把你扁成豬頭才怪。飯桌上,周志誠講起自己想回省里來,大家都問為什么。周志誠吞吞吐吐不肯說,還是許佳徽一甩披肩,講起來:“有什么不好說的,還不是地方和中央的爭執(zhí),原先英國人走時(shí)候遺留下的老問題?,F(xiàn)在么恰好逢上換屆,國會(huì)里就有人造輿論,講什么權(quán)力要收歸中央,省級(jí)的官員要大洗牌一場。各部有門路的都開始活動(dòng)起來,部長聽著頭銜那么大,在我們這國家倒還不如下到地方來,有稅收可以抽,對于私人來講其實(shí)還富裕一些?!?/br>莊寧笑了笑,知道徐佳徽后面都是些下臺(tái)階的話,一定是中央也要人事變動(dòng),周志誠保不住自己的位子了。想到這里,他更為疑惑,不懂阮星何以要拉攏這樣一位快過氣了政客阮星那面已經(jīng)說道:“周先生資歷雖深,在地方上完全是新面孔,恐怕占不到什么優(yōu)勢吧?!?/br>周志誠對自己的仕途常常感到艱難,到了這個(gè)年紀(jì),更沒有再上層樓的志氣了,倒是他太太很熱切,立刻皺起眉嘆了口氣:“誰說不是!我們打聽過了,陳萬金也有競選省長的意向呢。他們家里我是很清楚的,很有家業(yè),在地方上又很有人氣,能唱能做,”講到這里她不由得就瞥了一眼自己丈夫,無疑是怪他不能唱不能做了,她緩了口氣,又換了一種語調(diào),“不過嘛,明后兩年才是選舉年,還有的是準(zhǔn)備的時(shí)間。陳萬金也是憑著和雙龍會(huì)的交情,才把聲勢賺得那么足啦……”阮星知情識(shí)趣,接口道:“陳萬金有雙龍會(huì),周先生也有新義會(huì)嘛!”許佳徽一聽,便脆聲笑起來,大家跟著笑笑鬧鬧,一團(tuán)和氣。阮星送莊寧回家,逢上夜市,車子夾在人流里開不動(dòng),只好一點(diǎn)點(diǎn)往前面蹭。夜色里,莊寧見阮星眼睛亮亮的,知道他心情好,而且不同于一般,還含著興奮在里面,不免覺得有些新奇,阮星一貫沉穩(wěn),是難得激動(dòng)的。“有什么好事情?”阮星就把頭微微偏過來一點(diǎn),夜市的燈光從那面潑進(jìn)來,照得他鼻梁一線白亮亮的,“為什么這么問?”莊寧忍不住笑了,“裝得不像喲【語氣賤賤的=”=】,你整個(gè)人看起來都是高興的樣子嘛?!?/br>阮星也跟著笑起來,突然想起什么來,從口袋里摸出來個(gè)方盒子遞過來,“送你的,戴上吧?!?/br>莊寧見是塊手表,也不推辭,立刻就戴上了,還送到阮星眼前給他看,口里問道:“怎么突然想起來送禮物?”阮星撥開他的手,“那天在奉厚家里,見你手腕上什么都沒有戴……”話沒說完,莊寧先笑了,“這算什么理由啊……我又不是買不起手表,只是覺得沒有用嘛?!辈贿^講是這樣講,他也覺得有點(diǎn)非同尋常的意思在里面,很微妙,說不清道不明,大約是因?yàn)檫@件禮物里有一種很私人的味道。突然忍不住似的,就講起來,他小時(shí)候以為爸爸mama哪怕是不太講話,關(guān)系也總歸是好的。后來有一年mama生日,爸爸送她一塊手表,送的時(shí)候他正好也在房里,看到mama臉上表情不冷不淡的,順手將盒子擱在梳妝臺(tái)上,都沒打開看一眼。爸爸前腳走,mama后腳就去打牌。他偷偷打開來看,表盤上刻著他僅認(rèn)識(shí)的一句英文:ILOVEYOU。小小的心里突然就感到一陣傷心,好像是為爸爸,又好像是為mama,“就像是午覺起來,滿園綠蔭,一個(gè)人都不見的那種感覺。”他講完,很有靈犀地抬頭望外看了一眼,“哎,我到了?!碧ь^的時(shí)候還不慎碰到車頂,一邊捂頭呼痛一邊下了車,阮星也跟著他下車。公寓門口黑洞洞的,莊寧在墻壁上摸來摸去找開關(guān),終于把過道燈拍亮了,回頭叫阮星不用送了,回去吧。話還沒出口呢,阮星好像有什么抑制不住似的,眉心那里動(dòng)了一下,對于他表情微妙的變化,莊寧不知怎么竟然看在了眼里,因這一看,面前壓迫性的一暗,他額發(fā)被阮星一把揪住了,像是要拿他的頭撞墻那樣往后面扳去,他抬起臉來,充分地接到了這個(gè)吻。路燈的燈光暗暗地覆在頭頂上,莊寧看到阮星半闔著的睫毛輕輕眨動(dòng),很靜的一幕,卻是唇舌翻攪,超激烈的一個(gè)吻,被阮星不斷追索著,他的身體里面突然涌起來一股熱